天长地久、相濡以沫。
霍珏沉默垂眼,就凭这只言片语,他都能想象得到阿黎娇憨又认真地说着要自己绣嫁衣的模样。
他弯了弯唇角,对佟嬷嬷道:“便听她的。”
佟嬷嬷看了看外头马上要暗下来的天色,低声吩咐丫鬟给霍珏备水沐泽,又差人到厨房里准备吃食,才接着对霍珏道:“阿黎今夜要去护城河那头放天灯,小公子若是不累,不妨到护城河去凑凑热闹,阿黎花了足足两日给你做了一盏鲤鱼灯,你去找她,她定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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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是中秋节,桐安城里大街小巷都挂起了花灯。
到了第二日,花灯也没撤下。城里百姓们还自组织了活动,要在护城河里放天灯,好为赴考归来的童生们祈福。
这样的活动姜黎自然是要去的。
早两日便做好了一盏鲤鱼天灯,用上好的竹条、棉纱布与方纸牢牢扎好,再请卫媗帮她画鲤鱼。
不得不说,卫媗的画技出乎意料的好,姜黎扎的这盏鲤鱼灯不仅大,还格外精致漂亮。
晚膳结束后,她抱着这鲤鱼灯从侧门出来,张莺莺与刘嫣一看便忍不住笑了。
张莺莺不客气道:“阿黎,你这灯也太大了吧,旁人的鲤鱼顶了天也才一臂长,你这盏都抵得上你半人高了。”
姜黎把鲤鱼灯往下挪了挪,露出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言之凿凿道:“霍珏那么厉害,给他做的鲤鱼灯自然也要厉害些,最好一会在护城河里能拔得头筹。”
刘嫣一脸赞同,“我听爹说,霍公子这次乡试说不得会是头名,给他做的鲤鱼灯自然要气派些,阿黎这盏就很好。”
三人说说笑笑地往护城河走,张莺莺与刘嫣也带了天灯来,是两盏小巧的专门许愿姻缘的荷花灯。
三人到的时候,护城河两岸已经站了不少人。
今夜风大,姜黎蹲在地上点灯,却怎么都点不亮。实在是她做的鲤鱼嘴巴太大了,才刚点好,风一来,便将里头的烛火吹灭。
眼见着刘嫣和张莺莺的荷花灯都亮起来了,她正急得团团转,忽然眼前一暗,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玄色绣竹青暗纹的皂靴。
“阿黎。”
姜黎仰起脸,对上霍珏背光的脸,整个人怔了下。
下午姜令回来,还在那说乡试有多累人,说那些个考生从贡院里出来时个个一脸菜色,也就霍珏哥稍稍好一些。
姜黎还以为霍珏此时定然是在如意园那头歇下了。
“你怎会在这里?”
姜黎怔怔望着他。
郎君一身青色锦袍,腰间束着碧色腰封,腰封一侧垂着根她给他打的如意双环络子。他大约是刚沐泽过的,垂在胸口的丝还带着些湿气,那股子似麝似竹的香气在风里弥漫。
霍珏一同蹲了下来,看着姜黎笑道:“阿黎要给我放鲤鱼灯,我怎能不来?”
听霍珏提到鲤鱼灯,姜黎立马回过神,声音沮丧:“霍珏,这鲤鱼灯点不着了,你说它若是上不了天,是不是就翻不过龙门了?”
小娘子眼睛水汪汪的,眼尾嫣红,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
霍珏盯着姜黎看了半晌,才压抑着垂下眼,温声道:“莫急,我来试试。”
姜黎垂下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鲤鱼的嘴巴虚虚一圈,而后拿火折子往里头的蜡烛点了火。
烛火摇摇晃晃,很快便稳了下来。
红色的火光从薄薄的棉纸里渗出,点亮了小姑娘漆黑的瞳眸。
姜黎急急忙忙站起身,催促道:“快放!快放!一会风大,火又要灭了!”
霍珏淡淡“嗯”了声,缓缓起身,从身后环住她,低声道:“我们一起放。”
说着,便握住姜黎的手,放在鲤鱼尾部的竹条,而后大手从外包住她的手背。
因着他的姿势,姜黎像是被他从后抱住了一般,后背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他炙热的胸膛。
她刷一下红了脸,偏在这个时候,他还要低下头,在她耳边沉着声音问:“要放了吗?阿黎?”
呼出的气息也是炙热的。
姜黎心如擂鼓,僵着脖子点了下头,一条肥硕的鲤鱼灯徐徐飘上天空。
不过一会的功夫,那鲤鱼灯便越飞越高,渐渐过了旁的鲤鱼灯,鱼嘴大张,吞噬了一整轮圆月。
姜黎见状,心下一喜,赶忙扭过头,对霍珏道:“霍珏,你这次秋闱定会上榜。”
霍珏垂下眼,漫天的灯火就那样沉在她眼底,似美轮美奂的鎏金银河。
他漆黑的眼终于起了波澜,弯下腰,在姜黎耳边柔声道:“阿黎,我将以解元为聘,娶你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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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府的乡试九月初五便放了榜,姜黎一大早便打算去县衙看榜,却被姜令拦住了。
“不用去了,霍珏哥肯定能进头三甲,到时县衙自然会派人来恭贺。”
姜黎一想也是这个理,便没去了。
杨蕙娘知道今日放榜,也没甚心思开店,索性拉下了半道帘子,休息半日。母女俩一个趴在桌子上,眨巴着眼睛等,一个站在窗口,目光时不时往外瞧。
看得姜令一摇头:“霍珏哥进头三甲是板上钉钉之事,你们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哪能不紧张呢?我昨夜一宿没睡着呢……”姜黎下巴抵着桌面,眼下两团淡淡的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