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油得像是陈年老火锅的锅底油,又腻又冷。她又想。
“格就是乡下人,侬要搞搞清爽。”
谢冬芽脑海里冷不防就冒出了母亲张诺讲过的话。
出生在上海的张诺,这辈子除了结婚摆酒席就没走出过江浙沪。根深蒂固的地域和等级观念,在她独生女儿把男朋友范文轩带回家的那天开始,例行挥作用。
“伐要相信草窝飞出金凤凰,博士在读又能哪能啦?徐家汇掉块广告牌,砸到十个人,能有八个交大博士。不要说他读的还是不上档次的戏剧学院的博士。侬自噶也是,自噶都伐是金凤凰,都要靠自噶去拼去抢,顾得上他窝里厢七大姑八大姨伐啦?”
范文轩原来也不叫范文轩,而是叫范友中。在这行这没什么,她谢冬芽现在办公常用名是张萌。
但不寻常的是,范文轩的窝里厢,没有七大姑八大姨,但是有三个弟弟。除了范友华,剩下的两位,分别叫范友万和范友岁。
年轻时的谢冬芽有点不太敢相信,计划生育年代,在贫困县还能有人用离婚的手段,和不同的女人生了四个儿子,成为当地人人艳羡的“人中之龙”。
范恩祖所谓的“中华万岁,人多力量大”,被他自己亲身实践着。
只有范文轩从草窝里考进了京城。从此以后,他肩上的担子百上加斤。
罢罢罢,再想下去,谢冬芽怕自己当场把范友华打一顿。
“萌姐,您看成不成?”
谢冬芽冷眼看着范友华。
他和范文轩是四兄弟加他们父亲五个人里头,长相上基因变异的同类项。但性格真的是,一个在奢侈品店一件难求,一个在垃圾箱烂臭。
范文轩现在能在南山艺大电视编导系做到副教授,是智商上的基因突变。
谢冬芽还没琢磨好怎么回答范友华,既能保持住体面,又能完成关系切割。
这时,门被打开了。
本来应该在学校吃午饭的范文轩一脸肃杀地走了进来。
“呀,我哥回来了。一看就是我微信给叫回来的,多关心弟弟我啊!”
范友华热络话没说完,就被范文轩拽着胳膊拉出了门,门被范文轩重重关上。谢冬芽又喝了一口茶。
等一杯茶喝完,门又被打开,这次只有范文轩一个人进来。
“范友华真的想出道?他高中没毕业吧?”
“不用管他。”
“三四年没见他了,没想到他现在还挺懂说话的艺术,我记得他以前不太会说话。”
“我没想到他今天会过来。”
“你是不是给范友华补过文化课?”谢冬芽八卦地问。
范文轩大约没预料到谢冬芽会这么问,一时语塞了。
“他现在说话用词还挺精确的,除了油了点。当然,这行很多人说话油里油气。”
范文轩看到了餐桌上还没有服用的白色小药丸。
他走进厨房,拿起杯子重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