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他黑玉一般的长发,他对我们笑了笑,伸手阻止了那些还欲再上前和他寒暄的众人,温声道:“实在对不住,我今日还有点事,不能再多谈了。温伯,你家孩子的病我记在心上了,今晚我就去你府上,帮你孩儿看病,你看可好?”
那由傀儡化身而成的年迈老伯一个劲地对苏晋致谢不迭,我看得眉头紧蹙,这苏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些人明明都是他以傀儡施法驱使而成的,他怎么对这些人都以礼相待呢,简直像在和活人打招呼一样,仿佛那些人并不是他一手造出来的傀儡,而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我可不信他会是感到孤独寂寞才造了这样一座覆河城来给他聊以慰藉,他这些年肆意地篡改天意,在九洲游走,无数人被他欺骗,因他而死,他会感到孤独就怪了。
“血儡术……”谭蓁的声音有些恍惚地响起,“苏公子,如此大规模的血儡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苏晋面上带笑地看向谭蓁,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却是不容半点他人言语地道:“自然是清楚的。”
谭蓁一时失语,过了半晌,她才叹了口气:“也罢,看公子素日行事,想必心中早有决断,只是难不成这城里的人都是由傀儡化身而来?张老伯他们……也是如此?”
“也不尽是。有些是游魂附身傀儡而成,有些则是如十白一样,是一些精怪化身而成的,仔细算起来,这城里唯一的一个凡人竟只有在下,委实叫人惊讶不已。”苏晋和缓笑道,“我知姑娘心思,姑娘心中一定是在想着,游魂可附傀儡之身,那残魂……是否也可附傀儡之身呢?”
谭蓁身子一震,惊讶无比地看向苏晋。
“你……”她失声道,“你怎么……”
“我如何得知,并不重要,”苏晋敛眸,“重要的是姑娘身上的那一缕残魂。不瞒姑娘,残魂的确可以放入傀儡之中,若其原主并非常人,那就算只是一缕残魂,也是可以恢复原主相貌的,只是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罢了。当然,残魂附体,也只是残魂,可若是引魂灯出世,谭姑娘招来了对方的全部魂魄……”
说到这里,苏晋低眉一笑:“看我,怎么忘了谭姑娘是司幽圣女。司幽一族向来推举全族女子中法力最高者为圣女,姑娘身为圣女,心心念念想要再见到一面的人也一定是一位法力高强的公子,若魂魄既全,自然有法子可以凝魂聚魄重返世间,傀儡之术……也用不着了。”
故作姿态。
我都能听出苏晋话中的意思,谭蓁自然听得出来,她神情几变,目现犹豫之色:“傀儡之术,我也曾听闻过,但也仅仅只是听闻过而已……不知那些附在傀儡之身上的游魂,还记不记得——”
她顿了一下,忽然有些突兀地笑了笑,道:“我去看一下张老伯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苏公子,神仙妹妹,我先走一步。”
她顺着张府大开的大门台阶仓皇地进了张府大门,苏晋一直维持着那浅淡的三分笑意,目视着谭蓁的落荒而逃。
“苏晋。”我心中忧虑,怕谭蓁就此被苏晋说动,沉新却在此时上前一步,平静无波地喊了苏晋的名字。
苏晋颔首而应:“神君有何指教?”
“他有没有指教,我不知道。”沉新刚要开口,司命却忽然从苏晋身后出现,他右手微抬,掌心中现出一枚小小的锦色小旗来。“我却是有话要对你说,大哥。”
他面朝苏晋,举起了那枚锦色的方旗。
“十二令旗?”沉新惊疑不定地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原先对那旗子没什么感觉,听闻他此言,当即心惊不已。
十二令旗?司命手上放着的竟是常清神尊用来追杀捉捕三清罪大恶极之人的十二令旗之一?!
我说呢,他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人影,原来是跑神霄殿去请这旗子过来了!
他是不是傻?!直接请常清神尊过来多好!这十二令旗说得好听,说是一旦扬起即可招来一万雷霆将士,可那也要扬得起来才行啊!苏晋到时直接把旗子夺走了怎么办?!
司命,你个蠢货!
我痛心疾首不迭。
苏晋自然也注意到了司命手中的令旗,他倒是好定力,神色没有一点变化,仿佛他根本不知道司命手中的那枚令旗有多么可怖一样:“说了多少次了,我并非是神君兄长,神君为何要一意孤行呢?”
“一意孤行的是你,大哥。”司命面上闪过一抹痛色,他对苏晋微抬了抬右手,示意他看向掌中令旗。“大哥,你可认得此物?”
“战神常清的十二令旗名扬三清,我怎么会不认得。”苏晋瞥了一眼,笑道,“莫非神君是想拿这个对付我?”
“不是对付,”司命握紧了那旗子,“是要捉拿你归案。”
风声缓缓。
司命刚才的那一番举动早已引起了那些傀儡化身的人的注意,他们像之前围观我们和十白一样,又逐渐将我们围成了一圈,对着苏晋、司命和洛玄指指点点。
苏晋和司命对向而立,谁都没有说话,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结界,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都隔绝了开来。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