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与我性子相仿的关系,我对周言总有一种特殊的照拂感。每当我看着她愁眉苦脸地喝下褐色的汤药,喝完后又和洛玄抱怨药苦,末了还时不时地让洛玄去感谢苏晋,就于心不忍。
苏晋的药岂是人能喝的,这其中一定是下了什么东西,喝得越多,离最后的结局……也就不远了。
直到此刻,我才有了那种旁观者的无力感。洛玄一个人在深渊空等了三万年,心心念念的只有若言二字,这一切都表明了他和周言最后的结局。
君言说,洛玄和周言,注定不得善终。
或许,苏晋的出现正是诅咒的开始吧。
我知道他们的结局,可我,无力改变。
因为这一切早已注定,这里是洛玄的记忆,他的心中,这些事,早就如同浩瀚奔腾的江水一样,以无法抗拒的力量走了下去。
周言的气色一天好过一天,也越发显怀起来,洛玄和她都是喜不自禁,偶尔闲暇时光,二人聊着聊着就会聊到孩子的名字上去。
“太医已经确定了,这一胎是个小少爷。”天气越发转暖,加之身孕凸显,周言的衣裳开始以宽大顺滑为主,此刻她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色牡丹襦裙,外面罩着一件纱衣,正懒洋洋地靠着洛玄的肩膀处。她仰起头,对洛玄笑道,“我想好了他的名字,晔晔,怎么样?晔者,光也,才华横溢。我想,咱们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是个出人头地的大人物。”
洛玄笑着看周言一眼,左手温柔地梳理着她的秀发,眉目温和,他低声道:“我不懂什么取名的道理,你取便好。反正无论什么名,只要是你取的,我就喜欢。”
“那怎么行!你也要想一个,这可是大事。”周言不依,“再说了,我这也只是给他取的乳名,表字阿爹取,还剩下来的一个名,当然要你取了。孩子出生,若没有父亲赐名,可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
“啊?一定要我取吗?可是……言言,我根本没有读过书,也没有你那么有才学,我取,会很难听的。”
“哎呀,怎么会呢?那我大洛的大部分百姓还只字不识呢,不还是取名取得好好的?呃,就是取得土了点罢了,但你有我把关呢,怎么会取不好?”说到此处,周言攀上洛玄的胳膊,抿着嘴笑着摇他的手臂,一双眼里满是期待。“快想一个?”
洛玄苦恼地蹙了蹙眉:“那……我想了啊,言言,你可不能嫌弃我。”
“不会不会,快说,想到什么好名了?”
“……小黑,好不好?叫起来又顺又响亮。”
“……”
“……”
“洛玄。”
“……啊,怎么了?”
“这名儿,你前几个月不是叫过你的一个部下?就是那个……阴兵。”
“……”
春风扬起,柳树开始抽绿,桃花树上也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红花,被风一吹,粉嫩无比地摇曳着花瓣。
春光正好。
经过了大燕在江北一带的先行起事,整个大洛的江山算是震动起来了。我也是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公子庭的暴行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几年了。一开始因为大洛势大,加之生活虽然苦了点,但到底也还算是可以忍受,底下的百姓也都咬咬牙忍过来了。只是这两年公子庭的动作愈发加大,又加上百年不遇的大旱和天火烧宫,一来百姓被逼到了末路,走投无路之下只有造反;二来宫殿被天火所烧,更是民心不稳,二者相加,再加上某些有心人的煽风点火,大洛国基震动也是理所当然。
公子庭无比头痛,军队是派了一批又一批,铁血镇压了无数,可就连最安分的农民都拿起了手中的耕具和竹竿,岂是铁血可以镇压下去的?起事的人一批接着一批,到后面竟然形成了不小的局面,虽然不再有什么前朝后人出现,却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给公子庭出了主意,说是民众已经如此暴动,就该以暴制暴。公子庭被这些事弄得焦头烂额,也没仔细考虑,就又宣了洛玄上朝,意欲让他带领上万阴兵前去镇压,并且此次不再放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但凡是参与进了起事的城镇、有人参与进起事的城镇,都要一一血洗。
这个决定太过惊悚,就连近两年都缄默不言的诸臣也极力反对,更有甚者更是一头撞死在了朝堂之上,想让公子庭收回成命。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激烈反抗,都不及洛玄一句话。
“言言要生了,我不能离开她。我可以去镇压,但是必须要等言言生完孩子之后。”
洛玄的战力在大洛无人可及,少了他,虽然普通的军队若是重装上阵也能镇压所有起事者,但要花费的时间就多了不少,这些多出来的时间又足够其他地方再发生起事的,一层层下来循环往复,不如阴兵来得干脆利落,民间也是对阴兵闻之变色,以后起事的想必会考虑不少。
因此,饶是公子庭再怎么不满,也只能按着洛玄说的来办。
也因此,在这么个紧要的关头,风雨飘摇的时刻,洛廷上上下下的头等大事,居然是等一位公主生孩子。
“不去想着如何减轻徭役赋税,反倒去铁血镇压那些贫苦百姓,施行暴政。君主越是残暴,百姓就越是怨恨,怨恨到了极致,便有了反心。”周言靠在洛玄身上,闷闷不乐。“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洛玄,你下次上朝和阿爹说说,让他别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镇压了,好好想想如何改变为政之道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