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良一边拨弄着画廊上挂着的鸟笼,一边不动声色的问。
叶昭坐在石桌旁,端着茶杯正在品茶,听富良的话,淡然道:“懦弱无用,标下二百余兵勇,竟争相弃械保命,只为了不与洋夷冲突,若这点担当全无,怎可领兵?”
富良拨弄着笼里蹦蹦跳跳的画眉鸟,过了会儿,说道:“都统大人想来有了可用之人吧?”
叶昭坦然道:“将军还记得神保吧?带兵打仗是一把能手,此次香港岛之变他处理妥帖,临危不惧,可堪大用。”
富良拨弄画眉鸟的手停了,微微蹙眉:“他?现在不过甲兵一员,又待罪之身,怕不妥吧?”
叶昭笑道:“火器营自要气象,不拘一格用人才,下官愿一力保举他。”
富良踱了几步,略有些犹豫。前日间富良拜会过叶名琛,军出了问题,富良自然要与叶名琛这位两广总督加五口通商大臣商议。谁知道叶名琛坦然道,他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五口通商协办赴香港岛交涉,乃是他的主意,军同洋夷的冲突,更以军大获全胜收场,挫了洋夷的锐气。都统景祥治军有方,为大清布威域外,实乃皇上教导有方,臣工辅佐得力,我泱泱天朝如日中天,宵小不敢觊觎。
富良差点气一鼻子灰,本来还想同叶制军一起上帖子弹颏景祥,谁知道这老东西抢先上了一道歌功颂德的折子,景祥不但无过,反而成了功臣,而相应的,他叶名琛这五口通商大臣也是办差得力。对于叶制军来说,倒委实比弹颏景祥过错强了百倍,这般会做官,难怪圣眷正隆,京里更传言皇上有授他殿大学士之意了。
如此良机被叶名琛插了一脚,富良气闷的紧,这两日闷在府里苦思对策,自不想白白放跑了机会。
而叶昭又大模大样来趁机撤换军主官,富良更为郁结,踱了两步,不动声色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吧?一营管带,总需仔细考量,不可因一时一事之表现而起意废立。”
叶昭微微点头:“大人说的是,如此神保可先擢振武营帮操,下官再行细细考量二人短长。”却是退而求其次,先把神保提为营副。
富良滞了下,点了点头,只怕心里可不知道多冒火。
……
京城对香港岛之变到底会是怎样的评价叶昭不知道,现在也只能等,毕竟不是后世,一个电话,就可以通晓京内情形。加之逆作乱,就算六百里加急,一来一回间也要十几日时光。
佛山镇乃是广州第一重镇,汇集了两百多行作坊,丝织工人一万七千余人,棉织工人高达五万人,全国十八行省均在佛山设有会馆。
是以当闻听锦二奶奶售卖地产出了问题,叶昭倒不在乎她拿自己当枪用,却是乐得到佛山走一走,无非想见识下这个大清国手工业基地的风采。
不过陶家的庄子在乡下,马车却是从佛山镇东侧的官路而过,就是想走马观花都不可得。
前后两辆马车,打头的马车车厢红幔罩顶,紫呢镶边,倒是符合女主人一贯的华丽。
叶昭则坐在第二辆马车车厢内,一副富家公子哥打扮,瑞四、苏纳骑马跟在车厢两侧。
王家洼,想来村落本来应是王姓大族,但现在有数百亩良田归陶家所有,村子稀稀落落散落着百余间村舍,所居几乎均为佃农长工。
村东头有一棵枝叶茂盛的古树,绿意盈然。东头第一家却是一座青墙灰瓦、黑漆木门石头台阶的气派小院,和其他人家绝然不同。这家人家即是陶家在王家洼的庄头,负责帮陶家收取地租、租赁土地农具的管事儿。
锦二奶奶和叶昭在院前停了车马,庄头王麻子早就迎了出来,他四十多岁年纪,顾名思义,小时候出天花,脸上斑斑点点的,小眼睛更透着狡诈。
“夫人,您到了,陈老爷、杜老爷和张老爷都候着呢!”王麻子赔着笑,至于叶昭,他只是看了一眼,没见夫人信里提到,不知道这富家公子是何许人也。他嘴里的三位老爷即是准备买下王家洼田地的佛山乡绅。
王家洼的良田是陶家几处田产中最为要紧的,可以说曾经是陶家的命脉,毕竟就算是商人了财,也最喜欢用来购买田地,这是千年来的传统使然。
陈、杜、张三位老爷是佛山有名的行尊,早就觊觎陶家在佛山的田产,听得陶家卖地,那还不如同见了血肉的饿狼扑上来?
而当艳光逼人、雪腻酥香的锦二奶奶走入偏厅时,陈、杜、张三位都含笑站起,年纪也都不小了,可目光随着锦二奶奶莲足轻迈,媚骨轻摆,却都不由得泛起热切之意,毕竟除非娼妓,甚少见到别家妻眷,就更莫说锦二奶奶这等美艳无匹、高不可攀的贵夫人了。
不过等锦二奶奶落座,三位老爷目光马上收回来,一个个正襟危坐。
叶昭看得好笑,坐在右第一位,摇着折扇,心说三位老爷可不知道多想偷了锦二奶奶,可惜,这几人一看就知道色大胆小,也只能做做春梦罢了。
锦二奶奶既不介绍叶昭,自也无人知道他的身份,陈、杜、张三老爷还以为他也是来竞争土地的,看过来的目光就颇不友善。
对于锦二奶奶这个母老虎,叶昭不知道怎么,好似这“愚笨如猪”的印象就一直转不过来,明明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甚至现在卖掉陶家视为命脉的田产都可能是作样子给自己看,令自己掉以轻心,以为她真就准备乖乖的听自己摆布,可背后不知道准备耍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