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讪讪爬起,不敢做声,走过去将欠条数了三遍,跑过来在陶老二耳边小声道:“老爷,五万一千两。”
陶老二回手就给了他一嘴巴:“大声点!”
“是!五万一千两!”小厮捂着脸,心里骂娘,真他妈倒霉,怎么不输死你!
陶老二黑着脸,写下了“五万两千六百两整”的字样,画押按了手印,撇到了桌上,冷声道:“赌你妹妹,油坊和爷爷所有的欠条!”说着回头大声喊:“这骰子爷爷用不惯,去换的来!”却对下人们眨了眨眼睛,立时有人会意,这是二爷要水银骰子,好作弊呢,当下就飞奔而去。
“二爷,还是算了吧?”瑞四苦着脸哀求,陶老二脸色阴沉,却不说话。见他脸色,瑞四不敢多说,乖乖闭上了嘴巴。
顿饭时间,有人将骰子送上来,陶老二在手里掂了掂,就有了谱。
“二爷,我,我先来吧,这,最后一把,成不?”看起来瑞四都快哭了。
“好啊,让你死而无怨。”陶老二冷笑着,将海碗推过去。
瑞四双手和在胸前,闭着眼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请哪路神佛保佑,陶老二只是冷笑。
终于,瑞四将骰子抓在了手中,掂了又掂,就是不扔下去。
有陶家下人看得不耐,大声骂道:“你小子等娘吃奶呢?利索点行不?”
瑞四赔着笑,终于将骰子洒在了海碗里,三颗骰子滴溜溜打转,陶家下人护院齐齐盯着骰子,一起大喊:“一二三!一二三!”心里都有谱,暗暗好笑,这羊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突然,喊声嘎然而止,陶家下人各个脸上古怪,不敢相信的看着海碗里三个鲜红的六点。
陶老二也腾一下站起来,两人规矩,先掷者点数为大,也就是说陶老二就算也掷了三个六,却也输了。
瑞四这时候就笑呵呵将一堆欠条抱了过去,又一张张清点叠好,嘴里道:“陶二爷,一共是十万三千六百两银子,给您三天时间筹办,第四天头上,我就去贵府收银子!”虽还喊二爷,可神气却跟刚才完全不同。
“还不滚!”瑞四三角眼一翻,瞪着陶家一干人骂道:“少一两银子,四爷我一个个活剐了你们!”
此时此刻,若陶老二再不明白可就是傻子了,敢情从最开始,这痨病鬼就在冤自己,扮猪吃老虎,而自己,才是那真正的羊牯。
“妈的,给我打!往死里打,三个一起打!”陶老二这时节气得肺都炸了,又哪管什么怜香惜玉了,只想要了三个人的命,把欠条抢回来。
“嘭”一声巨响,冲在最前面高头大马的护院猛地栽倒在地,捂着腿在地上大声嚎叫,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
却见那一直坐在角落不说话的小伙子慢慢站了起来,手里,火铳黑洞洞的铳口仿佛还在冒着青烟。
陶家众人都站住,不知所措。
“嘭!”
“啊!”这一次却是陶老二,捂着大腿惨叫倒地,杀猪般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还不滚!”瑞四大骂一声。
陶家众人猛地醒悟,抬着受伤的陶老二和护院一窝蜂涌了出去,跑得极快,就恨爹妈没给多生两条腿。
第十八章鸠占鹊巢
都统行辕花厅,广州府郭凡手捧着精巧的五彩小盖盅,打量着花厅玩器摆设,暗暗叹服不亏是皇族贵胄,一景一物无不别具匠心。
郭品贵州清镇人,幼时聪明好学,十七岁时就很有文名,大儒徐光文给他起名“凡”。清道光十六年进士,先在贵州兴义府任教授六年,兴修试院,擢拔人才,道光二十四年调广东作官,历任饶平、东莞、香山知县。上官评价他“不畏强暴、不惧洋夷”平息地方械斗,擒杀海盗“天公大王”,被誉为“名儒”、“名将”。
叶昭自不知道洋务运动旗标人物之一的张之洞出自他的门下,只知道这位广州府倒是刚正,和叶名琛的关系不怎么融洽。
郭凡突然来拜访叶昭自然事出有因,前天西关大户陶家突然来报案,言道陶家老爷被人绑票,逼着写下了十万两银子的借条,绑匪与泰和号关系匪浅。
郭凡当时就不怎么相信,要说绑匪勒索赎金是有的,逼人写欠条过后收账?这未免匪夷所思。不过陶家乃是大族,郭凡自然要遣人查办,可差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拜访,名帖写的是“满洲镶蓝旗三等护卫苏纳”,那自然是都统大人府上人物了,苏纳言语里暗示,泰和号与他亲戚相识,听说近日与陶家有银钱纠纷,请大人秉公决断等等。
旗人不许经商,可偷偷参与其中的不在少数,不过郭凡是不相信亲王阿哥同泰和号有什么干系的,襁褓之中就有皇粮供养,家业更海了去了,关外土地成片成片都是他家的,又岂会看上行商的微薄小利?就更莫说商人身份在他眼里怕是多么不屑了。
至于都统府的下人,有人和泰和号有关系是一定的,本也不欲令都统大人知晓,可听说泰和号与陶家银钱纠纷涉及金额竟然上十万两,郭凡可就倒吸口冷气了,整个陶家产业土地怕也不值此数吧?
虽说陶家老爷劣迹斑斑,郭凡早就想办他,可陶家在广州财雄势大,各方码头枝叶相连,却是轻易碰不得。有时郭凡也觉得自己这个父母官窝囊,常常闷酒解忧,也落下了咳嗽的病根,大夫则背后断他“积劳成疾,怕抑郁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