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又将带的伴手礼放在桌上,“前几日听说我儿饭菜皆为邻家所送,这不,今儿我便送谢礼来了!”
乔妹儿又给她添了茶,“伯母不必客气,许大夫也是付了饭资的。”
“你是个好女郎。”陈氏看过来的眼神透着满意。
原本她心里就对儿子时时朝隔壁张望犯嘀咕,待又打听到这乔娘子身上生的事,基于儿子是另一个当事人,她未曾多言,寻思着女子不易,想来那乔娘子也是命苦。
就没想到,今儿这一见——乔娘子果真是个好女郎!
品貌上佳,有宅有铺,还有挣钱的手艺,这般好的女郎上哪儿去找?
知儿莫若母,儿子的心她能猜到些许,就是不知这乔娘子有没有心思?唉,也是难,乔家没个长辈,即便是她有心,也不好当面问小娘子婚嫁之事的。
当然了,她这几日才寻到了儿子,有些事即便她是个长辈,也是不好插手的,毕竟她也能感觉出来,儿子……对她不是那么的亲近。
想到这里,陈氏又有些怅然:“……秋石是个孝顺孩子,当年我与他父亲和离,带着他独自在乡间讨生活,他小小的个人儿。”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不过三岁出头的年纪,见我下地耕种辛苦,硬是站着小板凳学会了烧水,又盛入罐中放凉——”
陈氏鼻子酸,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那般烫,便是胳膊上烫出了伤疤也不愿叫我知道,还用他那小小的手,一路拖着陶罐到地里,说是给阿娘喝水……”
女孩子都很感性,三个小娘子一边听着一边眼泪汪汪。
孝顺体贴的男孩子,谁还能不喜欢呢?
尤其是乔妹儿,她自己也是打小儿苦过来的,三四岁时上灶台做饭以及洗全家的衣服都是常态了,所以更能理解这其中的心酸。
她眼红红的,抽了抽鼻子,“许大夫真懂事。”
许大夫小小年纪懂得心疼娘亲而懂事,听着就叫人觉着窝心。
至于她——嗐,不提也罢!
她上辈子的亲妈有许多经典语录,例如:“老娘生养了她,不就是为了给家里的弟弟做牛做马的?这都三岁的人了,也不是屎尿不知的,做个饭洗个衣裳怎么了?那都是应该的!身为姐姐,就应该一辈子为弟弟奉献!”
这番言论她从三岁听到十三岁,因着身强体健,个头那是蹭蹭蹭的往上涨,导致她那缺德带冒烟的弟弟在企图将她当马骑的时候,被她啪啪啪的扇成了猪头。
当然了,她事后也挨了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不过这反击的心态……真是爽啊!
陈氏还在说呢,眼神有些幽远,“后来啊……”叹口气,“后来他就随着他爹走了,这些年我也未曾见过他。”
要不是听闻官家的四大王流落宫外,且被一姓许的年轻大夫捡回家中养了几年,她也不会鬼使神差的去打听。
这一打听,便知晓了那位好运之人的姓名,竟与她儿一模一样!
陈氏的心火热了起来,又想着自己如今反正是个寡妇,没有良人要管,便赶紧收拾了包袱离家寻儿。只是到了福云巷人又扑了个空,多方打听之下,终于找到了这边。那日恰好是她实在走不动了,便打算敲门问上一问,没想到敲到了隔壁……
从回忆中抽出,陈氏看过来的眼神就很慈和了,“天儿也不早了,乔娘子忙了一日怕是也很辛苦,我这便回了,你们早些休息,若是有什么粗活儿不趁手的只管说,我什么都会的。”
没办法,儿子对她有心结,她只好多多表现了。
这话乔妹儿自然是不会应的,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之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说到底,许大夫只是她心中颇有好感的男孩子,目前还上升不到父母长辈身上去,她当然没什么紧张的心理了。
所以许秋石回来的时候,便见他娘从隔壁乔家出来,而他心中的小娘子,在门口说道两句便回了。
许秋石皱了眉,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怕是日后都不能如往常那般去寻她了。
想着往事,他闷不吭声的往家中走。
在他爹的口中,他娘当年在他一岁时与走商私奔了。不知为何,两年后又回来,还到家中哭泣,说是她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儿,而后顺理成章的将三岁的他抢了回去。
当然了,不到四岁的时候,他娘又失踪了,他也同样被外祖家的人送到了爹的家中。
从那以后,爹便一直带着他在外当游医,还不忘教导他,“我将事实说出来不是要分个什么对错,也希望你莫恨你娘。她也是好人家的女郎,只是你爹我没本事,除了与人看病,旁的什么也不会。你娘当年怀你的时候,就因为我雨天非要出去给一老丈看诊,她在家中不小心滑了一跤,又无人帮衬,硬是捱着到我回来,到生你的时候又难产,往后不易有孕……也是我对不住她。”
“她虽与我没缘分,待你却是极好的,家中有什么都舍不得吃,全都留给了你。往后你若是遇着了她,该奉养便奉养,摊上我,她也命苦。便是她两次与人走了,也留了两次的银钱下来。”许父弥留之时亦是老泪纵横,“那银钱是你娘留给你的,我都给你存着,未曾动过。”
便是遇上那灾年有老丈带着全家老小在他面前跪下求他施舍,他也不曾动过孩子他娘留下的血泪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