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是幼女,又是留着招赘守灶的,打小就娇养,足有两车的私物;桂五这里,是江家夫妇唯一抚养过的男丁,当成亲儿子待的,不仅吃穿周道,书本玩意儿这些也样样不少,十来年下来,也攒下一马车的东西。
“这也太多了!”桂二奶奶素来是个好强不爱占便宜的性子,即便知晓这是江家贴补给女儿、女婿的,儿媳妇与儿子作为晚辈只有受的,可依旧是手足无措,满心不安。
江太太笑眯眯道:“都是日常用旧的东西,不值什么,留在那头也白闲着。”
桂五与江氏没有说什么,只是细看夫妻两人眼睛都水润了不少。
众人注意力都被几辆马车吸引,桂重阳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两人,有些迟疑,低声问道:“五叔请了梅童生?”
桂五摇头道:“两家早没了往来,请他来作甚?”
桂重阳冲着东边扬了扬下巴:“不请自来,这是来者不善啊!”
第4o章桂秋的现
来者是客,即便心中再不喜梅童生,桂五也没有在门口撵客的道理。又因为有梅氏的关系在,这梅童生眼下也是桂家长房的亲家。
桂五便转身吩咐桂重阳看着卸车,自己迎了出去。
“杜村长,梅夫子。”桂五拱手。
桂重阳能叫梅童生“亲家二老爷”,桂五却叫不出来。从桂大姑被休回来的那天,梅家与桂家二房就断了姻亲,不能再算是亲家。
梅童生气势汹汹过来,看到眼前的一溜马车又没了底气,虽依旧端着读书人的身份,下巴扬得高高的,可也没有说出什么难听话,略点一点头算是回应。
杜村长的视线从马车上收回,脸上笑得越和气:“不能白吃酒,我得随个份子,好沾沾喜气!”
既是补办酒席,这也是应有之意。
桂秋原本在厨房帮忙,因大门外人手不足出来卸车,桂重阳就空了下来。
桂重阳一直留意杜村长这边,听到杜村长的话,就去拿了纸,候在一边,上面正是今日的随礼单子。
杜村长探头看了,看到上面字迹不俗,称赞道:“好字,好字,后生可期!”说罢,从荷包里掏出一只小巧的银元宝,充当礼金。
要知道乡下随礼不过几十文,能掏出银子,不管多重,都算是重礼了。
杜村长一边递银子,一边看桂重阳反应。
桂重阳也不着急接银子,眼睛瞟了一眼,口中道:“杜村长,随礼金纹银一两。”
说对了。杜村长笑容有些凝结,原本眯成缝的眼睛看了眼桂重阳,在他身上的衣服上停顿了下,随后才移开视线。
梅童生跟在杜村长身后,却是后悔不及。他只记得桂家请客吃酒之事,早忘了还要随礼,如今荷包里倒是有几小串钱,是压荷包充门面的。要说这铜板去镇上吃了喝了,他也不心疼,可是给桂家,却是肉疼。两家早没了人情走动,明显是有去无回吃亏的事,他怎么会愿意?
桂重阳却似不知梅童生窘迫,拿着礼簿站在一旁,做等候状。
桂五正侧身到一旁,请客人进院子。
杜村长没有先走,转过身来等梅童生。
梅童生被几双眼睛看着,使劲咬了咬牙,从荷包里摸出钱来,递到桂重阳面前:“上礼!“
桂重阳看着梅童生的手心,面不改色,边写边念道:“梅夫子,随礼金十文!”
铜钱有几种串法,一贯一串的,一百文一串的,还有就是眼前这十文一串的。
门口那些出来帮抬箱子的乡亲,都支着耳朵听着,听到这数字都有些意外。谁都晓得梅家供出两个秀才,日子向来节俭,梅夫子出去吃酒,礼金给的都是村里最低的份子,可那也是二十文钱起,怎么到了桂家就又减半?
如今一斤肉都要八文钱,拿着十文钱出来吃席,这梅夫子越吝啬了。
桂重阳写完才接了铜板。
梅童生察觉到乡亲的目光,脸上涨的通红,可依旧没有添铜钱的意思,背着手趾高气昂地跟杜村长身边,进了院子。
桂秋看着梅童生走的远了,才拉着桂重阳小声道:“梅老头越死扣,怕是对梅表妹不会轻易放手,怎么办?”
桂重阳虽之前听了梅童生性子悭吝,却没想到会做到这个地步,也是皱眉道:“不应该啊,就算他家之前不富裕,可这些年有姑姑家的四十亩地,日子总该缓过来。”
梅童生家祖孙几代都不事生产,读书为业,这田肯定是佃出去。通州地方地租四成,不管是种麦子,还是种谷子,一亩地的地租小一石,就是一百五十文到两百文,四十亩地就是六贯钱到八贯钱,这还只是梅氏家那四十亩地。按照乡下兄弟田产均分的惯例,梅童生家也不会赤贫,也有分家时得的地,就算到不了四十亩,十几二十亩应该有的,又是几贯钱。
大明朝重士,秀才可以免税八十亩田,梅童生家叔侄两个免税田数目就有一百六十亩,梅家肯定是没有这些的,少不得其他亲朋好友的田挂过来,按照规矩省下的税钱要给梅家一半,这又有几贯钱。梅家梅秀才与梅晟叔侄两个还在备考,准备乡试,梅童生在大哥病故后就接了村塾,每年也有两、三贯钱的贴补,这样的梅家,怎么会没有钱?
除了杜家与林家,梅家已经是村里的富户。
桂重阳只是猜测他们父子会因贪念打梅朵的主意,可没有想到他们会真的精穷。之前猜测他们缺钱,也是想的是应试的银子。读书人吃酒应酬,拜师访友,少不得花费,自然是准备的宽裕些,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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