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宏于女色之事上并不节制,这从他的妃嫔数量上就可见一斑。但殷流珠过门多年、颇有宠爱,却依旧未有身孕;反而是那些侧室们,接连生了庶子庶女,只能说是殷流珠时运不佳。
“不必客气,都坐吧。”殷皇后柔声道。
因秦檀的份位不算高,在一群外命妇里已是排在了后头,所以她只能站在最后;她前头的黄花梨圈椅上,则坐着五六个头花白的老太太,再前头还有谢盈等两三个宗室大妃。
殷皇后这一日,又是接宝册凤印,又是接待妃嫔命妇请安,疲惫至极。她强撑着,与诸位命妇说了些吉利话,要诸位命妇日后奉行妇规、辅佐丈夫,替君分忧;还要力行节俭,不可太过奢靡铺张。皇后说罢,便说自己乏了,叫散。
当诸命妇要散时,听得脸痣夫人忽然道:“皇后娘娘,您初移中宫,臣妇本不该以繁杂事务叨扰您才是。只是,有些事儿,臣妇实在看不过眼……”
说着,脸痣夫人露出为难神色,眼珠子乱动。
因脸痣夫人站在末尾,前头的贵夫人们齐刷刷扭过头来盯着她。皇后身旁的温姑姑不悦道:“皇后娘娘已累了,有什么事儿,下回再说。”
温姑姑长得凶,嗓门也大,脸痣夫人吓了一跳,强笑道:“有些事儿,可是不能拖的!”
“那便说说再走罢。”殷皇后复坐下,温婉道,“本宫也不算太困乏。”
“娘娘,您方才说,外命妇要力行节俭、不可奢靡浪费;这道懿旨,早先就已颁了下去。可今日外命妇们入宫请安,还是有人违背了您的旨意,一力打扮,只求花哨……”脸痣夫人满面为难,“皇后娘娘若不立威,又如何让百姓信服呢?”
说罢,脸痣夫人便朝秦檀投来一瞥。
秦檀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冷意。
这位脸痣夫人的丈夫,乃是贺桢的同僚;两人本是平级,如今贺桢官升一品,那位同僚却依旧原地踏步,也难怪他夫人会如此意难平了。
殷皇后闻言,露出凝重神色:“哦,是何人?说与本宫听听。”
脸痣夫人抬起手,直指向秦檀,大声道:“贺夫人这顶的簪子,竟然是纯金打造。皇家妃嫔,尚且少有如此大支的金簪,更何况一介四品恭人?贺大人向来自诩清廉无比、两袖清风,可贺夫人却奢靡铺张!皇后娘娘,此事不可轻易放过呀!”
诸位命妇闻言,朝秦檀望去,果见得她头顶有一把金灿灿的簪子,十分惹眼。因秦檀长得美艳凌厉,倒也压的住这华美富贵之色。
温姑姑精通心计,深谙城府,当即俯低了身子,对殷皇后道:“皇后娘娘,皇上初初登基,此时正是您立威之时。所谓‘官上任三把火’,您也该杀只鸡,敲打敲打那些猴子,以儆效尤。”
殷皇后思忖一会儿,柔美的面容略略凝住。随即,她婉声道:“本宫初初移位中宫,便有人如此不听规劝,视本宫懿旨于无物,不可轻饶。秦氏,你上来,脱了这簪领罪。”
“皇后娘娘!”谢盈闻言,立即出列求情,“贺夫人本是无心,今日乃是皇上登基的大喜之日,娘娘还是莫要为闲杂事务坏了心情。”
殷皇后的嗓音细细的,眉目也甚是婉和。她不疾不徐道:“本宫领六宫凤印,须得管教内外命妇。不合规矩,便是不合规矩,燕王妃不必求情。”
谢盈眉心微蹙,还欲再言,秦檀却已走上前去,安静地脱下那簪,交递给殷皇后。
“你知罪了?”殷皇后的眼如凝一团山雾,眉便是两道弯月。
“娘娘,臣妇无罪之有,为何要‘知罪’?”秦檀直起身,露出笑容,眉目间俱是镇定从容。
“贺夫人,你视皇后娘娘的懿旨于无物,穿戴得如此招摇富贵,还敢说你无罪?”脸痣夫人捂着嘴,惊讶道,“你这是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呀!真是……真是好大的胆子!难怪你夫君总敢对上峰无礼!”
“谁准你说话了!”温姑姑立刻怒目道,“你也是个不懂规矩的!”
脸痣一抖,连忙噤声。
殷皇后却并不生气,而是好脾气地说道:“后宫不议前朝之事,梁夫人,不可多言。”说罢,殷皇后又转向秦檀,问,“贺夫人,你说你无罪之有,如何解释?”
“臣妇当然知道要力行节俭。这支簪并非是纯金打造,其内里乃是木制,外表则饰以泥金,市价并不高昂。泥金本多用于折扇、家什,难得有用在饰上;皇后娘娘方才离得远,想来是看不清臣妇戴的簪到底如何。因此,臣妇特奉上此簪,供皇后娘娘细查。”
殷皇后闻言,转向温姑姑,温姑姑敲了敲那簪,仔细观察,道:“还真是如此。……这位贺夫人,倒是个有巧心的人。”
秦檀笑道:“温姑姑过奖了,臣妇算不得‘巧心’,也不过是恰好在匠人处看到,便买了下来。”
殷皇后闻言,问道:“贺夫人竟不是定做饰,而是直接在匠人处买的成饰吗?”
大楚妇人,但凡有些权势,皆要定制饰衣衫,以显示财力优渥。若是直接购置成衣成饰,则显得穷酸土气,还有和旁人撞了款式的风险。因此,少有贵妇直接购买成饰的,皆是当季定制下季。
而秦檀,却恰恰相反。
秦檀点头:“回禀皇后娘娘,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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