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响,恭贵妃的鞋底一歪,整个人坐在了地上。她顾不得仪态与矜贵,颤颤地扶着门框,满面惨白:“怎么这么突然?!这不可能!前两日陛下的身体还好转了的,还说要上朝,怎么就……”
现在的贵妃,已无暇去挑剔谢盈了。她只知道,她的一世荣宠,可能要就此结束了。
恭贵妃还跌坐在地上,整个椒越宫的女人们却都开始放声大哭了。贵妃宫里的那些个贵人、常在们,都纷纷涌出殿门,带着太监宫女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有眼泪的抹眼泪,没眼泪地便干嚎。
一转瞬的功夫,阖宫都是哭声。
在一片哭声里,一个太监走到秦檀面前,低声道:“这位可是贺夫人?太子殿下与相爷有请。”
秦檀的心一紧。
她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在心底默念一遍“不必忧虑”,这才起了身,跟着太监去了。
***
景寿宫。
“太子殿下,贺夫人到了。”
宫殿外头,一片哭声。宫殿里头,却是死一样寂静。莲花盖的八角灯搁在桌上,亮着雀跃晕黄的光。
太子负手站着,眸光如鹰隼,阴柔面庞尽是冷意,正与身旁的谢均说话。高大的立柱上盘着夔龙,粹金的色泽流转着黯淡的光华。
“孙小满还没找到?”太子问。
“孙小满奉了凤仪宫之命,出宫了。”谢均淡淡答,“和锦翠宫的芙姑姑一道去了西市。奉的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母后?”太子微愣。旋即,他将目光落到谢均的手腕上,“均哥,你的数珠呢?”
“断了。”谢均道。
秦檀入了殿,偷偷一瞥,见太子还穿着弑君时那身玄色挑金线的便服,不由心底一跳。她低下头,假作温顺道:“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侧过身,视线扫过秦檀空荡荡的耳廓,冷然道:“身穿吉服,却不佩耳坠,这是藐视皇家之威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臣妇不敢。”秦檀将头低的更低。
“你便是今日来面圣谢恩的那个妇人吧。”太子的眸中迸出杀意,他朝秦檀慢慢走近,“你可见到陛下了?”
“未曾。”秦檀答道,“孙公公说,臣妇未经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许可,不得面见圣上。因此,臣妇便改道去椒越宫拜见贵妃娘娘了。”
“哦?此话……当真?”太子拉长了声音。
低着头的秦檀,只看到一双深紫色镶灰锦毛的靴子在面前停下,再也不动。旋即,一双手便狠狠扣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将脸抬了起来。
“那你的耳坠呢?”太子扣着秦檀的下巴,眯起眼,狠声问道,仿若在质问一个死人。
太子那精致阴柔、不输于女子的轮廓,在黯淡的光线下犹如鬼魅一般;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肤色,让秦檀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肌肤下青色的肌理。
景寿宫外此起彼伏的哭声,让人有了身在黄泉的错觉。秦檀瞳孔缩起,几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臣妇……臣妇……”
太子注视着秦檀的面容,心底微微一动。
——好一副绝色容貌,连太子妃殷氏亦是被比了下去。
等等,秦……这个姓氏,似乎有些耳熟。
“太子殿下。”
就在此时,谢均忽而开了口。他微抬,语气中有分无奈。
“嗯?均哥?”太子用眼角余光朝他投去斜斜一瞥,“怎么,你要替这个女人说话么?”
谢均阖上了眼,流露出复杂神色,胸膛亦微微起伏着。
“檀儿的耳坠,在我这里。”好半晌后,谢均睁开眼,如是说道。
“在你那里?”太子蹙眉,惑道,“怎么一回事?”
谢均从袖间掏出一方布手帕,递给太子。太子松开秦檀,转眸一看,但见那是一方淡红色的绣帕,上头刺了个“檀”字,明显是属于秦檀的东西。这绣帕包着的,乃是一对掐金丝的翡翠葫芦耳坠,制式与吉服相匹配。
“这耳坠,是我强要过来的。本以为区区一对耳坠,无人会现。没料到太子殿下慧眼如炬,一眼就识出来了。”谢均重包裹起那对耳坠,垂眸道,“若要治私相授受之罪,罚我便可。”
太子怔了一下。
很快,太子勾着嘴角,低声笑了起来:“均哥……哈哈哈…可真有你的啊。这贺秦氏乃是贺桢的妻子,你竟也敢染指?还索走了她的耳坠……要是贺桢那厮知道了,恐怕要气得狂呐。”
想到贺桢生气的模样,太子觉得十分愉悦。
他向来如此,看到那些君子之风的人痛苦扭曲,他便会觉得快乐无比。
谢均收起耳坠,问道:“如此,太子殿下要治我与贺秦氏的罪么?”
太子挑眉,愉悦得很,竟说起不成体统的荒唐话来:“男子风流,本是常事,更何况这贺秦氏确实天姿国色。均哥,你日后若要与贺秦氏相见,不如到孤的东宫来,如何?哈哈哈哈哈——”
荒唐滑稽的话,自太子口中而出。若是大楚开国的老祖宗听见了,恐怕会气得从棺材里蹦起来。
“谢太子爷美意。……均本就是逾越了,日后会收敛些。”谢均谢了恩。
他说罢,就行到秦檀身旁,弯腰,低声对她道,“还不谢过太子恩典?檀儿。”
一声“檀儿”,叫得缠绵温柔,酥软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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