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打了个呵欠,从大氅里翻出一个酒壶,仰头饮了一口。
少女抬眸看了他一眼,起身拉他坐下,而后接过了船舵,“你休息一阵,我来掌舵。”
他点头,靠在船舷边,支着脑袋,微微闭起眼睛,“谢沉璧那边应当筹划得差不多了,我们一到长安就准备动手。”
他又打了个呵欠,“我们能赶在大军班师回朝之前潜回来,还要多谢你父兄帮忙隐瞒行踪。”
“这样不易引起北司那些人的警觉。”他低声说,“而且父皇似乎对于将军府还是有所忌惮。我同你父亲谈过,此次得胜而归,他在朝上反而要更为小心。”
姜葵转头看他,“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父皇为何如此忌惮将军府?”
“我只是有所耳闻。”谢无恙压低声音,“听说当年夺嫡的时候,你母亲站在皇姑母那一边,她们是在最后时刻才决定选择支持我父皇。”
“朝上隐隐有一种说法……”他轻声说,“当年本可能立一位女帝的。”
“不过那些都是旧事了。”
他有些困倦,说话的声音变得迷迷糊糊,“皇姑母当年没有做出那个选择,如今也无意再做什么。她至今仍是长安城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不过几乎不再参与朝堂之事。”
这句话说完,他低着头睡着了。
姜葵停了船舵,向他走来,把一件大氅盖在他的身上,又拨动一下他手里的暖炉,让里面的银炭烧得再旺一些。
他睡得很沉,在她摆弄的时候也纹丝不动,低垂的睫羽缀满阳光。
她慢慢俯身下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而后她转过身,重握住了船舵,操纵着小船翩翩悠悠地前行。
直到霞光漫漫地铺满河面,棹歌声从烟水中传来,小船悠悠地停靠在郊外的岸边。
谢无恙被身边的少女叫醒,半含倦意地睁开眼睛。他打着呵欠站起来,弯身取了一顶斗笠戴在头上,稍稍压低笠沿,遮住了脸,“走吧,进城。直接去找谢沉璧。”
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流往城里走去,经过几条僻静幽深的小巷,最后敲开了城东北公主府的侧门,朝里面递入一张桑皮纸的秘笺。
片刻后,一名从人自府内出来,弯身行礼,引着两人往书房走去。
晨间下过一场雪,此刻的庭院还积着霜白,踩在上面有窸窣的细响。
府邸从亲王府变成了公主府,但一切还保持着以前的模样,高大的乌桕树上落满鸟雀,叽喳啁啾的声音清脆地传来。
走在这条小径上,谢无恙的情绪明显地低落下去,姜葵把手塞进他的袖子底下,轻轻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他稍稍地回扣住她的指尖。
两人推门进入书房,一身宫裙的少女在窗边转身看来。
谢瑗仍是一张明媚张扬的脸,一对耳坠是摇晃的珊瑚,可是眉眼间已经含了许多成熟稳重的味道,朴素的髻反而衬得她的气质里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无恙,三日前我收到你的传信了。”她并不寒暄,单刀直入,“你们今日到长安,我们明日便动手。”
“好。”谢无恙颔,接过她递来的一摞卷宗,倚在窗边慢慢地翻阅,边看边问,“各处都联络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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