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念珠再度出,悠然自得。
山顶没有夕阳,只有绵延起伏的高山。光从山的后面透出来一点,刺到了双眼。旁边有块石碑,上面写着“望思崖”。
念珠走到悬崖边,目光不知在寻找什么,但不像是在看风景。
“觉得这儿怎么样?”
“很好啊,是座天然的屏障,很难翻过去直达明都。”青缇客观地做了评价。
明都像一头沉睡的雄狮,卧伏在群山的怀抱里。这里的人们享受着洋洋洒洒的阳光,从未关心过它可能会掀起的腥风血雨。
念珠赞同地点点头。
“我母妃就是从这儿跳下去的。”
诚王妃是当年诚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但大成皇帝登基后却没有追封她为皇后,这导致念珠现在只能喊她“母妃”。世人普遍认为是诚王妃的叛逆行径惹怒了大成皇帝,但大成皇帝对永昭的呵护又无从解释。
青缇并不反感这位曾用生命尝试阻止大成皇帝叛乱的女性,但她觉得念珠不是那种需要同情的人。
“你听说过她吗?”念珠又问。
“听说过,是个善良的美人,身为王妃却经常放下身段,为百姓义诊。”
“可惜我一次都没有见过她。”念珠目光游离,说着伤心的话用的却是无所谓的语气。“其实我们是一样的。”念珠再次用尖锐的目光盯着她。
青缇反应得很快,她马上意识到她说的是孝业皇太子——自己的父亲。
念珠说的对,如果硬要她对一个“从未在自己的生命里露过面、从未给予自己任何帮助、缺席自己的成长、甚至早已不存在”的亲人保有什么念想,她做不到。事实上,她也从未怀念过孝业皇太子,就如同世人不会去怀念各自的曾曾曾曾祖父母一样,祭祀先祖的时候,做的也只是形式。
但身为月枝的公主,她必须保有对苏御的敌意和对大成皇帝的憎恨。
“不过我又比你更厉害一点。”念珠像被夫子夸奖了的小孩子一样,得意洋洋。
“我的父皇并不爱我,他只不过是因为没有继承人才需要我。但你不同,你有忠心的追随者,有对你好的长姐,还有弘毅太子。”说的这里念珠歪了歪头,“为了不让你的子民、不让你在乎的人失望,你才会不顾一切地想夺回南纪岛。”
“而我没有在乎的东西,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为了这个我可以拼尽全力,把仁爱和道德放在一边。”
“所以我是无敌的,所以我可以——”念珠拉了好长的音,随后她滑稽地笑了:“随意地跑出宫玩儿。”
青缇很难想象念珠的生活。那不被任何人在乎的、需要强颜欢笑的生活。怪不得她在皇祖母寿宴的时候问自己“为什么不笑”。
她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件物品,一件用来填补皇位继承人的工具。
青缇明白了,她将语气尽量变得轻松些,问:“所以带上面具就是永昭公主,摘下面具就是苏念珠?”
“明天你就会见到了,虚假的我。”念珠开玩笑似地说。
旭日东升,阳光抚摸着万物。照到青草地上,清晨未解的露珠折射出光,照到明都王宫的殿檐上,气势恢宏的宫殿镀上了一层金边。穿过碧绿的花圃,听着清泉汩汩而出,那泉水中泛出的星星点点,着实让人心情愉悦。
通向谈判厅的宽阔甬道全部由灰白色的大理石柱支撑,每根石柱上都雕着一只蟠龙,并饰有流云纹。石柱间悬挂着银色的纱幔,清风拂过,银纱扬起,太阳的光华与之交相辉映,营造出感人的朦胧美。
等候在这里的侍女推开古朴沉重的大门。
“公主吩咐,只让弘毅太子妃一个人进去。”
欣荣抓住青缇的衣角,满眼都写着抗拒。青缇轻拍她的手,示意自己可以。
大门在身后关上,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物,只有一张巨大的圆桌摆在中央,显得空荡荡的。
其次映入青缇眼帘的是那壮观的旋转楼梯,白色的石阶从两侧一直攀升,最终在二楼交汇,组成一个宽广的平台。平台中央有一排书架,上面大概放着《孙子兵法》《说难》之类的书。念珠正倚在汉白玉栏杆上,翻着一本厚厚的典籍,她带着金色的面具。
念珠抬头,露出商业性的微笑——“你来啦。”随后走下楼梯。与集市上的她完全不同。集市上的她开朗活泼,而现在的她,宛如深海静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