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黄的缎面,绣着与衣裙上同样的牡丹花,白袜用丝带缠在纤细的足踝上。程寂别过脸,僵硬地站在雕花落地罩外。
赵嫣笑了声,抬手挥退茉儿,朝少年勾了勾指头。
侍人退出房外,雨声隔着窗纱,也变得朦胧起来。程寂垂着头,迟疑地往里走。
阴雨天的午后没有点灯,屋子里光线昏暗,少年修长的影子笼罩在赵嫣头顶,她扬起头盯视他紧绷的面容。
少年在她注视下缓缓俯低身子,单膝蹲跪在她面前,女孩儿穿着绣鞋的足抵在他膝上,稍撩开的裙摆里,一截雪般洁嫩的小腿撞入视线。
少年垂低的睫毛明显地颤了颤。
赵嫣指尖攥着裙子,俯身凑近他的脸,轻声说:“原来,你也不是冰块做的。”
微凉的手指攀上他瘦削的面颊,语调里浓浓的戏谑。“你……为什么脸红了啊?”
平素他的情绪不显,眼里透出最多的便是厌恶。此刻他苍白的面容上染了明显的一抹红,虽是极淡,在这光线昏暗的屋中,却仍被眼尖的她觉了。
她抬指摸了摸他泛粉的耳尖,出愉悦的笑声,“你看看你,连耳朵也红了。”
他几乎是立时便跳了起来,好像她触碰的不是耳朵,而是什么更私密不容侵犯的地方。
赵嫣笑得更厉害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窘迫的样子。就连前两回的亲吻,也未见他有这样大的反应。
程寂扣住掌心,僵直了脊背立在床前。那种熟悉的羞耻和绝望,很快取代初时的不知所措。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样传言他与她之间、传言他如何以色侍人……
赵嫣嘴角的笑随之淡了去,抬脚踢掉弄湿的绣鞋,半倚在枕上闭上眼,“抽屉里有伤药,自己去涂。”
程寂没说话,转身去取了药来,掀开盖子抹些膏脂在手背上。
“我说过许多次了吧?你的身体,每一处,都归我所有。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私自弄伤。”
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数月相处下来,也知道她此刻有多不高兴。
“一个婢女也能伤你,你的胆气呢?你在我面前张牙舞爪的厉害呢?”
赵嫣摸到枕下的扇子,狠狠地摇了几下。
药膏沁入火辣辣的伤口里,带来几分清凉舒适。程寂将药瓶放回屉子,如今不消旁人告知,她房里的什么东西摆放在哪儿他也清楚。最熟悉的便是各种伤药,他似乎总在受伤,被当成箭靶玩弄,被肆意拳打脚踢,被鞭笞,被群殴,被故意折辱。
他早已习惯施加在肉身上的痛楚,于他来说,不过是多一日少一日的煎熬。
可她比他更在意他的伤,他还记得那日在东郊别苑,她亲手惩处那些欺辱他的人时,那副不要命的模样。
记得他在昏沉中,那只一遍遍摩挲过他脸庞的手。
他不懂得那些温柔与怜惜究竟何来,只隐约的猜度,她不忍心他伤。
也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在她心目中,他是她的所属物,这世上除了她以外,任何人加诸在他身上的伤痕,都是对她的挑衅不敬。
“过来。”
她下令道。
侧过头去,见少女半倚在高高的软枕上,鹅黄绸缎即便在床帐的阴影里也泛着淡淡的光泽。更莹润的是敞开的领口下雪白的一融酥。
他很快垂下视线,缓步走到她跟前。
受伤的那只手被牵住,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过那两条见血的抓痕,“真该死。”
她喃喃地说着,突然拔高了声调,对外令道:“去库房把那贱人绑了,打十棍撵出去!”
门外片刻才迟疑应了一声,月婵隔帘硬着头皮劝道:“郡主,秀舫的干娘韩姑姑是殿下的人……”
赵嫣抿抿唇,不再言语。片刻方牵着程寂的手,凑唇轻轻吹着膏药尚未干涸的伤处,仰起脸来满面柔情地问,“还疼吗?”
程寂瞥见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水意涟涟的杏眸,望着他时那黑漆漆的瞳仁里总是蒙着一层朦胧的润意,他从不敢猜测那里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僵硬地别开视线,喉结滚了两滚,生硬地道:“不疼。”
手背上清凉滑润的触感,不是药,是她清秀妍丽的脸。
她用左颊轻轻抚触着那伤,半启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他修长的无名指。
尾骨上陡然窜上一股莫名的燥意,直袭得胸腔震颤,心脏如鼓锤般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