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本无心,何必节外生枝?
郑吉揖礼,不卑不亢道:“大汉国郑吉见过靖远侯下!”
郑吉?虎蹻微微一愣,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他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苏祗摩,等待一个合理的说法。
苏祗摩没有解释,而是问道:“听说府上小公子抱恙?”
虎蹻猜不透他的意思,迟疑着点点头。扶岫抱病之事诸国皆知,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苏祗摩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苏祗摩指向郑吉:“我这位朋友略通歧黄之术,对疑难病症多有涉猎,不敢说药到病除,但见多识广还是有的,不知侯爷能否让郑吉为小公子瞧上一瞧?”
“这个……”虎蹻很为难,儿子的病情不能再拖下去,哪怕有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是要抓住的。关键是郑吉的汉人身份太敏感,如果治不了病,再有其他图谋,他在扜弥王面前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夫人从屏风后面冲出来,哭道:“侯爷,虎儿的病实在等不得了,那么多名医国手都无能为力。这位大汉来的郑先生自告奋勇,且不说仁心,医术必然有不凡之处。常言道病急乱投医,哪怕有一线生机,为了虎儿,我们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啊。”
原来夫人刚才并未远离,就躲在屏风后面。苏祗摩等人又是用扜弥语交谈,夫人自然听得懂。见虎蹻犹豫,实在忍不住就跑了出来。
虎蹻长叹一声,请苏祗摩和郑吉入内探视。
正如苏祗摩所言,郑吉的医术也就略通二字。不过见多识广并非妄语,当年郑吉负笈游学,不说万水千山走遍,大半个江湖真是一步一步丈量过的。其间所见所闻,各种怪力乱神,当真数都数不清。所以他的医术也许平平,眼力真是不俗,不然他敢毛遂自荐来靖远侯府?
说到公子扶岫的病情,郑吉在苏魅儿那里详细了解过。由此可见木衣坊的能力真不是盖的,或许称不上无孔不入,消息灵通四字真真是不错的。郑吉见到扶岫,其病情与木衣坊谍报上并无二致,或者说如今的情况更糟罢了。
扶岫面黄肌瘦,神志不清,腹胀如鼓,嘴角时有秽涎流出,哪怕金猊炉里焚了名贵的沉香,依然压不住强烈的腥臭之气。
郑吉伸手翻翻扶岫的眼皮,又以银针挑取少许秽涎滴入一个玉碗中。再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寸许高的羊脂瓶,打开,倾倒一些绿色粉末于碗里。但见黑雾升腾,隐隐有虫影乍现。
虎蹻夫妇不知何故,惊骇欲绝。
郑吉收起玉瓶,又详细问了虎蹻延医诊治诸事。
虎蹻夫妇一一述及,不敢有半分遗漏。
郑吉沉默不语。
苏祗摩小声问道:“可有什么现?”
郑吉反问道:“你们可知岭南百越之地有个滇国?”
苏祗摩和虎蹻点头,滇国自然是听说过的,是百越蛮夷中的一个小国,习俗与汉地不同,据说是三苗之民和九藜后裔,前后存世五百载,元丰二年被大汉灭国,但具体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郑吉说道:“滇国有血祭之俗,将俘虏割以献祭神灵,主持者为祭司,多由大巫师担任,称为靡莫,擅长驱神术。靡莫为了增强自身神力,往往用活人之血饲养五毒之虫,名为神虫。与一般巫蛮所养蛊虫不同,它无形无色,能飞天入地,随意变化。与靡莫心意相通,千百里外取人性命如同探囊取物。只是此虫培育不易,若非必要,靡莫一般不会出手,所以世间人知道此虫者极少。”
虎蹻颤声道:“郑先生的意思……虎儿是被滇国神虫所害?”
夫人闻言,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虎蹻叫人送夫人回后院休息,忧心如焚道:“先生可有解救之法?”
郑吉说道:“驱神术不同于一般蛊术,极为厉害。历来解此术,一定要清楚神虫本体,再者要找到施术之人,最好由他收回神虫。倘以外力驱除神虫,万一失了手,小公子将遭到毒虫反噬,会有性命之忧。我刚才以小公子的秽涎验之,此神虫本体为银翅蜈蚣,体坚如金石,凶悍异常。找不到施术的靡莫,倒是棘手得很。”
虎蹻关心则乱,没有听出郑吉话中的意思,脸色灰白:“天大地大,人海茫茫,要找到那个靡莫岂不是大海捞针?就算此法可行,恐怕虎儿也等不到那一天了……难道老天真是要绝我虎蹻之后?”
苏祗摩看着郑吉,笑问道:“听你的意思,或许有些办法?”
“有倒是有,却并非万全之策,行险以求侥幸罢了。”
虎蹻闻言,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恳求道:“小儿沉疴不起,迁延至今,已有病入膏肓之虞。还请先生不弃,施以妙手。倘能起死回生,便是小儿的再生父母。虎蹻虽一介莽夫,但凡先生所遣,必万死不辞!”
“侯爷言重了!郑某既来此,就决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此虫凶悍狡狯,极难剪除,说不得还要侯爷好好配合一番才是。”
虎蹻大喜:“先生无须客气,但凡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郑吉点头,与虎蹻密议了一番,才和苏祗摩相偕而去。
3
三天后,冯禹率领大汉使团抵达扜弥城外。扜弥王拒绝汉使入城,传令虎蹻,准备将大汉使团就地斩杀。
虎蹻当场据理力争,请扜弥王收回成命,不要再自误误人。一旦激怒了大汉皇帝,便有十万铁骑越过瀚海,到那时,扜弥国便是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想当初大宛国与大汉相隔万里,控弦之士十余万,虎视诸国,风头一时无二。2师将军李广利两次西征,兵锋直指贵山城——铁骑如潮,投鞭断流,攻城掠地,人头滚滚,诸国谁不震恐?大宛王毋寡自不量力,身死而国灭,为天下笑。如今扜弥国与大宛相比,百不及一,又如何抵挡挟怒而来的大汉铁骑?
被虎蹻当众顶撞,扜弥王脸色铁青,幸亏有众臣相劝,才压下心头怒火。让人把大汉使团接入城内驿馆里,派兵看守,严禁出入。
郑吉没有去驿馆见冯禹,而是依照先前的约定,和苏祗摩等人去了靖远侯府。虎蹻按郑吉的吩咐,早将府中上下人等全都悄悄撤了出去,除了他和儿子扶岫以及几个心腹侍卫,府中上下空荡荡的。
林染林溪等人接管了府中警卫,严禁闲杂人等进出侯府。
清洗过身子的扶岫被移到一间大屋子里,郑吉进了屋,将苏祗摩和虎蛮留在外面。虎蹻不放心,也跟了进去。
郑吉先以帛带缚住扶岫四肢和身体,再以金针护住他的心脉,打开窗户,撮口一呼,门外空中响起清亮的凤鸣。转眼间,一只五色扶桑鸡越窗飞入,落在人高的青铜凫鹤灯座上。
虎蹻满脸惊疑,却也不敢多问,屏息静气如老僧入定。
扶桑鸡一叫,扶岫全身抽搐,竟是痛不欲生的模样。显然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扶桑鸡激怒,竟要破腹而出。
扶桑鸡怒睛如鹰,引颈长鸣,如扶桑迎日出,神音浩荡。
扶岫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胸腹间有鸡蛋大小的凸起游走不停,显得极为暴躁。扶岫痛苦难当,肤下青筋暴突,身体频频抽搐。好在被郑吉提前绑缚了四肢,动弹不得。
眼见儿子受苦,虎蹻数度不忍,最终咬紧牙关不敢乱动。
郑吉出手如电,以金针刺穴之术压制那物的凶戾,真气如龙,驱赶它向喉部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