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鸠殿下,我是蛮岭奉螝,万里迢迢来寻你,你都不肯出来见我一面吗?”
帷车里死一般寂静。
鬼面人走近帷车大笑道:“汲鸠殿下,你的人都快死光了,你打算在车里躲到什么时候?来来来,奉上你的头颅,让我的蚕儿好好饱餐一顿。它吃过公主,香嫩可口。至于王子,加上你正好十个呢。”
帷车里还是没有动静。
鬼面人疑窦顿生,刚要放出金蚕蛊试探一下,忽然从车下射出两道人影,两柄寒光闪闪的半月弯刀斩向鬼面人。
“萤火也敢与皓月争辉,不自量力!”鬼面人轻蔑一笑,右拳疾出,后先至,如同熊罴捶大木,将一个扈从打得倒飞而回。
那人口吐鲜血,全身骨头爆裂如豆,竟是一拳毙命。
另一个扈从刀砍到中途,喉咙被一只大手攥住,再也动弹不得。然后他看到鬼面人半张脸露出诡异的笑容,五指慢慢收紧,令人牙酸的骨碎声响起,他的脑袋生生给人拧了下来。
鬼面人不止是个蛊术高手,还是一位武技大宗师。
“殿下,你好大的架子,非得让我的金蚕儿请你下车吗?”鬼面人桀桀笑着,一道红光从手心里飞出,射进帷车。
帷幔无风自动,一抹银芒从帷后掠出,初细如线,继而像大星垂野,神岳崩摧九州6沉,一柄环刀劈在鬼面人身上。
刀名重渊,昆仑金精所铸,汉刀八祖之一。
半边身子被斩掉,青铜鬼面滚落,露出一张真正的鬼脸——半边白晳如玉,半边漆黑如墨。
鬼面人倒在血泊中,纵有一身骇世武功也枉然,瞪大双眼死死瞪着那个从车里钻出来的伟岸身影。
“你不是焉耆王子,你是那个汉人小军侯……原来铜马驿火并是你的诡计,我早该想到的……”鬼面人知道上了当,悲愤莫名。
郑吉收刀入鞘,双指捻动,将那只金蚕蛊生生捻碎:“雀鹰房的消息还是准确的。我等了你两天,你真沉得住气。身为南越十二巫祝之一,你奉螝本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偏偏跑到西域大漠来搅风弄雨,真是死不足惜!”
“呯”,奉螝清晰听到了心脏的爆裂声。半边身子被斩掉,他犹可利用秘法苟延残喘。本命蛊一死,他再想活比登天都难。
奉螝完全绝望,双眸血红:“郑吉,我以祖巫的名义诅咒你……”
不等奉螝说完,郑吉一脚将他的脑袋踏得稀烂:“一只恶心的虫子而已,凭你也配说诅咒二字?”
山坡上的恶战接近尾声,对方被全歼,汲鸠的亲卫死了三分之二,还活着的人人带伤,算是惨胜。
此刻,万年一行被呼啸而来匈奴天狼骑包围,带队的正是乌氏胤。
当初,乌氏胤被龟兹王子相虺抓住。相虺到底没敢杀了他,而是将他逐出了白马城。
乌氏胤看到人群里身穿汉人服装的汲鸠,知道中了计,用刀指着笑得像花骨朵儿似的汲鸠,气得直哆嗦,恨不得将他那张脸当场捶烂。
他此行奉令擒杀汉人郑吉,却不能奈何万年和汲鸠半分。
天狼骑来得快去得也快,烟尘滚滚骤然而逝。
汲鸠大笑,不小心牵动肩膀,疼得哎哟一声:“万年你个王八羔子,事先说好的苦肉计,你他妈还真砍啊,老子差点儿死翘翘!”
万年看着汲鸠呲牙咧嘴的模样,再想想乌氏胤那张臭脸,双拳捶地,笑出两眼泪花子。
汲鸠大怒:“你还笑……乌氏胤扑了个空,绝不肯罢休,我们得赶紧想个法子才行。”
万年一边擦眼泪,一边摆手道:“哎哟喂,笑死我了……你让我再笑会儿,真的停不下来……哎哟喂,本王子笑死了……”
众人全都白眼,这个乌孙王子真是个……活宝。
万年好不容易笑够了,两手撑腰说道:“郑吉临走时交待过,让我们不用管他,直接赶去危须城,他到时在那里与咱们会合。”
众人心情沉重,郑吉以身诱敌,而对方是那个防不胜防的蛮岭养蛊人啊。
苏子攥紧沉鸦剑,眼望来路默默念叨:“郑大哥,你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对不对?”
一路之上,吴半夏始终将脸藏在兜帽里,有意无意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连半句话都不肯说。
万年倒是有足够的耐心,不时给她送水送吃的,还没话找话,大肆吹嘘闯荡江湖的经历,把自己塑造成仗剑大杀四方的无敌大侠。
几个跟随万年游历诸国的扈从都别过脸去,手扶额头,不忍卒听。
殿下哎,当年咱们在西夜国偷了兀朵儿公主一条裤子,被人家追杀八百里,差点儿尿崩,那种气吞山河的壮举咋不听你提呢?
吴半夏面无表情,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郑吉不在这里,可她知道背后还有一把剑虎视眈眈,虽不如青蚨剑可怕,依然能够要她的命——当初被郑吉一刀劈碎铜琵琶,她受伤太重,一身功夫剩下不足六成,否则依她的性子,岂会看姓冯的脸色?
以她如今的状态独自走出大漠根本就是奢望,只有暂时托庇于这个乌孙王子,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不惧郑吉,不怕冯无疾,却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红叶楼同行。一入红叶楼,终生是杀手,想离开这一行谈何容易?
郑吉收拢人员,掩埋了死去的同伴,安排剩下的扈从先回员渠城养伤,身边只留下一个伤势较轻、熟悉地形的亲卫。
此人名叫树下麃,是跟随汲鸠多年的心腹。
郑吉没有循原路去追万年等人,而是让树下麃带路,专捡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凭直觉,他知道匈奴人肯定在前方某个地方张网以待,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匹马单刀,目前还没有和天狼骑掰腕子的本钱。
多亏他们够机警,一路上避开好几处匈奴眼线,算是有惊无险。
当太阳第五次升起之时,他们进入了一条水草丰茂的河谷。极目远眺,河水如带,驼马如云。树下麃说,前面不远就是危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