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没本事,却不聋,也没瞎。”卫靖阴险道,“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每天做什么、说什么、吃什么、穿什么,我都看在眼里,这世上不会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
“那我倒要感谢你这些年不遗余力地找我的错了。”时缨笑了笑,“我原想告诉你事实,但现在不必了。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还是会这么看待我。其实父神说得没有错,你的内心如此黑暗,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善良之辈,可我妄想你是好的。你仔细想想,如果你不在意灾星的言论,谁会知道父神曾说你是灾星?我可曾对他人言及此事?”
时缨起身离开。
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才传出卫靖撕心裂肺的叫声——
“少在这里道貌岸然地教训我,你与父神都是一样的——”
有时候时缨真的怨恨过早化为天地的父神母神,就算司命算准了卫靖是恶妖,那又如何?他甚至觉得卫靖正是因为过于在乎这个论断,才会走上这条路。
事实上,父神让他誓的时候,他拒绝了。但他想,他拒绝时说的话,卫靖一定没有听到。
卫靖在看见父神叮嘱他的时候就走了,并且把自己看到的片段埋于心中,按照自己的想法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时缨有朝一日会用屠龙宝剑斩了他。
可屠龙宝剑已经被时缨扔进海中,如今早已腐朽。
哪怕是现在,时缨依然无法对卫靖下杀手,四方声音很多,尤其是因为他有铁面名声在外,人们巴不得他大义灭亲。
时缨觉得疲惫。
时缨命人将卫靖秘密运出来,打算让卫靖隐居于飘荡的仙岛上。
他亲自筹划了这一切。
押送卫靖的马车停在东门外,卫靖以为自己要死了,一路上骂骂咧咧,非得堵上他的嘴才能继续行动。
好不容易将卫靖送上马车,车子刚走了三里地,不知道从哪儿射出了许多利箭,时缨来不及救人,等掀开帘子时,卫靖已经咽气了。
莫岐从墙后翻出来,抱歉道:“如果不杀令弟,恐难以服众。我知道魔君大人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但是凡事总有万一。既然魔君大人下不了手,不如由属下代劳。”
时缨又惊又气,拔出长剑想刺死莫岐,手抖了半天仍是作罢。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只善良软弱的妖,之所以伪装成铁面无私的样子,是因为他无从选择。
唯有如此,他才能保住魇城,守护四方将士,以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妖。
时缨看着歪倒在华丽马车内的卫靖,他还睁着大大的眼睛,似乎不肯就此死去。
不知道他刚刚中箭时是否仍挣扎了一番,又或者是在想原来自己的兄长表面上要放自己,其实暗中还是放了箭。
不过那又有什么要紧,反正时缨在他眼里已经假仁假义了一辈子。
自那以后,时缨就不理政事了,把挑子全部撂下,开始做闲散大王。
可能是因为守城需要宽松的氛围,加上莫岐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沿袭了他雷厉风行的做派,魇城这些年一直风平浪静。
后来他被派往临安,也不过三五年的时间。
时缨收回思绪,却见白狡仍然含着笑,不断给自己夹菜。
“我这些年琢磨出一个玩法。我们妖不是吃不出人间美味嘛,我就请了四方大厨天天研究怎么样才能让我们妖的舌头也吃出人间美味,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给找着了。我估摸着只要我把这宝贝拿出来,在妖界开间店,就算不做这黑河龙王,我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你少来,做生意做到自家人身上,无聊不无聊。”时缨笑道。老实说,他想笑,又有点嫌弃白狡的想法。
“咱们寿岁那么长,不找点乐子我真不想活了。你说咱们又吃不出味儿又不用睡觉又没情欲的,整天看同样的风景有什么意思?”
时缨被噎了一下。
“白狡,你是闷坏了,闷坏了就去人间走走,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你看看月姣,现在疯疯癫癫的,我训她一顿试试,好了我便走了。”随后,时缨转身,道,“月姣,你靠近些。”
月姣软软地挪过去:“魔君哥哥,什么事呀?”
“你叫我魔君便好。我与你父亲是旧识,以兄弟相称,我一直把你当作侄女,如今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你还是不要执迷不悟了。”
月姣眨了眨眼睛:“你在说什么呀,魔君哥哥。”
时缨搓了搓鼻子,事情没有他想象的好办。
白狡抱歉道:“不如先去客房住下吧,只不过小住几日,不耽误工夫。你是要成亲的人,我也不能多留你。”
“那我便明说了,看在你的分上,我只待三日。我那妇看着温柔,其实骨子里十分傲气,我若惹了她,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会不会,只小住三日,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时缨露出微醺之意,扶着桌沿起身,仍有些昏沉。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明明已隐约觉得这是一个圈套,却还是不自觉地陷了进去。
时缨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感觉自己是被人搀扶着走的。
那女人温香软玉,时缨的脚步轻飘飘的。
“魔君哥哥,你真的喜欢那个叫作将芜的妖吗?”
“嗯?”时缨有些醉了,听不清楚问题。
“魔君哥哥,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呀?你假装和那女人在无罪碑前忏悔,实际上只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废去一身修为?”
时缨揉了揉额头,一种沉重感让他只想即刻睡去。
“你根本不喜欢将芜,对不对?你只是想用这个办法捉拿她……”
时缨渐渐听不清楚那女人的话了,只是出“嗯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