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前天已经说过了,你这人会不会说书啊?”
没说两句,台下忽然有人起哄,常皓才惊觉自己走了神。他道了歉,重开始,又无精打采地说了一段,说得茶客议论纷纷。
这时店外忽然来了些府兵。
“散开散开,都散开!”
他们推开人群,来到常皓面前。
“你叫常皓是吧?”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常皓只是略瞟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是李府的府兵,那天他托子衿的福见过。
来者不善。常皓点点头,府兵便让人架起他两条胳膊:“带走!”
常皓惊讶道:“我犯了什么事?!”
“你私藏禁书,传播不轨言论,还问为什么抓你?”那人冷笑。
常皓本还想说什么,但听到此番言论,立刻闭了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李万绮起了杀心,只是现在想要保全自身回乡,怕是难了。
“卑鄙小人!”常皓忍不住啐道,却因这一句话被推搡他的府兵狠狠摧残起了身体。
他们骂骂咧咧:“还敢嘴硬,看我不打死你!”
常皓的肚子被打了一拳,接着是五六七八拳,拳头挨完了又挨脚踢。他就这么被轮番踢打着,胃里的酸水都不够吐了,一嘴血腥味。
常皓连挣扎都挣扎不动了,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常皓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儿,像是梅雨季衣服没有晒干的味儿,又像是夏天垃圾堆里的饭菜放了几日馊了长了霉的味儿,又像是屠宰场没有被清洗干净的腥臭味儿。
他进了大牢。
他听说,常有些权贵家的富家子弟犯了事后,实在没办法被关进来了,家里人会用重金将他赎出去,但总有一个人要代替被偷偷赎出去的人去死。
他也希望自己被无缘无故关进来的时候能有人将他赎出去……可他的家人在哪里?
牢饭也是馊的,常皓吃了两口就吐了。这让他无比后悔来临安。
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两天,常皓患了风寒之症,咳嗽不止。那时候他已经不再奢望有人能把他救出去,也不关心李万绮为什么要杀死他了,他只是想着,能有个人来看望一下他也好,给他口热水喝就好了。
随便哪个人都好。
在牢房里,常皓分不清是白日还是夜晚,那里总是很昏暗,他消沉地蜷缩在角落里。他刚进来的那一天,就被同牢室的人欺负得够呛,这会子都不敢吭声,也压抑着咳嗽。
但是,咳嗽哪有那么好忍?
“喀喀喀!”他的咳声不断。
他冷不防就被人抓了起来,往墙上撞了两下。
“要死死外边去,别吵着老子睡觉!”
血从常皓的额角流下,他头晕眼花,头疼欲裂,像一团破布烂在地上,他的身体抽搐不止。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他感觉自己听不清声音了。
“公子,醒醒。”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常皓的脸。温柔、香甜的气息惊醒了他。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意外地看见了子衿。
他记得这个小姑娘,不谙世事,率真可爱。
没想到他的乞求得到了神的回应,竟然真的有人来看望他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他甚至忘记思考为什么子衿会在这里。
只是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错觉,觉得子衿和以前见到的稍有不同,眉眼温柔了许多。
“公子,我扶你起来。”子衿说着,揉了揉常皓的背部。
一股阴柔的力量从他身后注入,他瞬间觉得神清目明,多日来的酸疼倦怠之感一扫而光。
“你不必多问,只需好好听我说。我现在必须带你离开此地,否则他们待会儿就要送你去断头台了。”子衿念诀,花瓣旋转而起,眨眼间的工夫,便将常皓带到了街上。
常皓摇摇晃晃半日,扶着柱子才勉强稳住身子。他抬眸惊骇地注视着子衿。他再傻也明白了——子衿不是普通人。
“怎么,你怕我了?”子衿笑,“若是怕了我,便尽早收拾包袱离开临安吧。”
常皓咽了咽口水,半晌,憋出一句:“你可是瑶池上的仙子?”
子衿一愣,毕竟从没人这样评价过她。这男人虽然长得丑,但是眼神清澈,竟也不是很讨厌。
“多谢仙子救我一命。”常皓连连作揖。
“不必谢我。”子衿淡淡道,“你真蠢,人善被人欺,这个道理就连我也明白,你又怎么敢把一片赤诚之心剖给别人看?”
常皓抿了抿唇,眼底露出痛苦之色。他还是不明白李万绮怎么会突然起了杀心,和以前判若两人。
再怎么说,两人也是从小到大的兄弟。
“你不会头脑热,想去找李探花问个明白吧?”子衿叹了一口气,“罢了,我告诉你。是那李万绮想把你心心念念的李诗诗嫁出去,李诗诗知道了闹情绪。想来她是觉着让她嫁给吴家公子,不如嫁给情深义重的你,再不济削了头去庙里做姑子也好。李万绮拉不下面子,便想干脆害死你,好绝了妹妹的念想。”
“你是说诗诗……”常皓不确定地问,“诗诗她心里有我?”
“大家一把年纪了,有没有又怎样?”子衿笑,“公子你以为只要有爱就可以在一起吗?那诗诗姑娘比你聪慧多了。”
常皓颓然地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间。
“你是不是在怨恨,怨恨为什么他们在弹冠相庆的时候,却狠心埋葬你的幸福;怨恨为什么你心上人嫁人的时候,李万绮还要用你的头颅做贺礼?别天真了,这世界就是如此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