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的时候,‘小诸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狠狠地抽了两口香烟说道:“这笔钱在张跃进手中,能够象滚雪球一般的让他大财。他怎么肯让到嘴的肥肉丢掉不吃!
就这样,从三个月拖成了半年,又从半年拖到了一年。理由也是一天一个样,总是明天、后天的往后推。最后张跃进自己也不耐烦说假话,干脆就说是亏了本没有钱还债。
邓大安也没有办法,只能变着法子做假账。三年后,也就是我们到宁北办案之前不久。他要调动工作,上级机关当然要来人进行移交审计。这下子,他们一家人都急红了眼。姨妈坐到了张跃进的门上,他依然是一毛不拔,不肯把钱还到帐上去。
他和朋友说的原因很简单。当初你那么样牛,瞧不起我,也有你们今天要来求我的这一天。我就不还钱,让你也吃吃苦头,反正是你们先对不起我。嘿嘿,也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
“是呵,有这么一种人的心态就是这样。只能他负人,别人不能对他有半个‘不’字,张跃进就是这种人中的典范。邓大安自认为能把握得住张跃进,却不知道自己根本不了解他这个表弟。许多事可以对君子讲道理,却不可以对张跃进这种无赖论短长。”龙若海表了自己的感慨。
“对的,你说得完全正确。最后的结果是东窗西。邓大安因挪用公款进了牢房,表嫂一急之下跳了河。邓大安的妈妈疯了,满大街到处哭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相信张跃进这个杀千刀的畜生’。
后来还是邓大安的朋友看不下去,几个人凑钱将老人家送到了精神病院。偶尔有人去看她,总是看到她一个人对着墙,依然是在嘀咕不休地说着‘我错了’、‘我错了’。”‘小诸葛’长叹了一声。这个总是乐呵呵的年青人,算是对社会的险恶有了切肤的认识。
“幸福甜蜜的家庭眨眼间就成了昨日黄花,十五岁的表侄从云端落到平地,流落于街头不肯去上学。还是表嫂的娘家获悉后,来人把孩子接回了外婆家。知情的人没有不骂张跃进缺德的,而他却用良心作为代价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别人的咒骂对张跃进来说,纯粹是耳边风,当不得真。真的有人当面说到这事时,他在理屈词穷时干脆来了个倒打一耙,说邓大安也是想从中财的。既然要想财,就会有风险,只能说是他的运气不好。碰上这种没皮没脸的人,知情的人都感觉到无可理喻。”
这么一幕生的时候,龙若海和‘小诸葛’正在宁北侦查信用社案件。当时‘小诸葛’不但目睹了邓大安被捕的情景,而且和技术队长杜威一起出了现场,了解了邓大安妻子自杀的原因。当时他是连声喊惨,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龙若海听的。
后面的情况,‘小诸葛’也不是很清楚。还是沈全斌到支队来办事,给龙若海做了一番补充介绍,才算是他明白了这么一个大款家的全部内幕。
“可能是内心有愧的原因,张跃进感觉到宁北县城的人都在背后议论自己,都在对自己评头评足。就连家人也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说自己缺德。
他虽然有钱,却感觉活得很不是个滋味,只好独自一人扒上了去珠州的火车。他想出去避一下风头,通过时间的流逝,让自己从众人议论的漩涡中心解脱出来。
在珠州混了一个多月。也许是过了那股走私风潮的缘故,张跃进并没能再什么大财。他始终是象窗内的苍蝇一般到处碰壁,空耗了不少钱财。”沈全斌的介绍,也是连耳闻加推测。
“就在这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碰到了一个本乡本土出去的外商王政。所谓外商,也就是骗骗内地人。现在这个年代,只要穿上西装,再模仿外籍华人说上两句粤语,就能把我们内地人骗得团团转。
‘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异地他乡碰到一个家乡人,虽说没有两眼泪汪汪,张跃进却也是感慨万端。也许是臭味相投的缘故,两人确实是一见如故,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真实情况也不完全是这样。王政倒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听了张跃进的诉说以后,就知道这是个了点小财的土财主,没有多大出息。本来并不想再多加搭理,准备饭一吃完就走人。
只是交谈到最后,王政却又改变了主意。原因无他,只为他看中了张跃进的脸厚心黑,觉得这还是一个可用之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得上用场。这样一想,他就劝张跃进要赚就赚大钱,不要再在珠州这儿小打小闹地瞎撞。
“‘你要抓紧时间返回内地,乘着国内企业不景气,地方政府急于出手摔包袱,而老百姓手中无钱,也没有人敢大胆创业的时候,狠狠地低价捞上几家实业。
只要把握住了机会,不但在政府那儿捞到了面子,也得了实惠。后半辈子就什么事情都不要管,只管在家数钱享清福。’这些王政的原话,也是张跃进酒后泄露的天机。你们还别说,姓王的还真的说到了点子上。”沈全斌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有一点感慨。
“一番高谈阔论,顿让张跃进眼前一亮。让这个还在小打小闹地倒腾走私品的乡下人,乖乖地回到了宁北。从这开始,他就默默无闻地开始了自己的创业。
他回到宁北以后,先是盘下了改制拍卖的皮革厂和建筑公司,又抢先开了一家夜总会和一家浴场,生意确实是火红得让人眼馋。”
钱是有了一点,但由于当初的名声太臭,稍许有点身份的人都不愿搭理他。就连打工的都不好意思说是在他那儿做事,总是含糊不清地说是混饭吃。
他虽然也想低调做人,平平稳稳的做个土财主,但也难以如愿。总是被工商、税务和公安的人找麻烦,不是这儿要整顿,就是那儿要罚款。甚至于城里的人教育孩子,都以他为不讲良心的反面典型,说是千万不能学张跃进。
特别是他路过原来居住过的街道时,总会有人故意当面出他的洋相。相互之间假装吵嘴,用手指着对方的鼻子说,你做人要有良心,不要象张跃进那样,保证象空气,人格当放屁。说完以后,双方还要故意当着他的面狂笑不止。”说到这儿的时候,沈全斌也有点笑。
“在这种情况下,张跃进再大的神通,恐怕也无计可施?”龙若海想到一只四处碰壁的苍蝇,脸上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当然了,张跃进对自己在宁北的处境也已经死了心。除了城北派出所的警察赵有才,是他自家的远房亲戚,还能和他说上一点话外。其他人都瞧不起张跃进,不把他当人看待。他也只能挟着尾巴做人。除了关起门来过小康生活外,没有其他的出路。”
那么,张跃进又是怎么样和况群相识的呢?这事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事情的原委。不说出来,谁也不会明白其中的道道。沈全斌当然也说不清个中奥妙。
事情得回溯到十年前的一次巧遇。那是在淮东开往广州的火车上,春节刚过不久,张跃进又要去参加春季订货会。孤独的他,闷闷不乐的独自在喝酒吃烧鸡。
作为供销员,手中有钱的他不在乎这点开支。正当他津津有味地对付手中的鸡大腿时,却听到旁边传来了噎口水的声音。抬起头来一看,是个身穿不少补丁棉袄的男青年,手中还拎着被子和洗刷用具,估计是放完寒假返校上学的大学生。
也许是亏心事做得不少的原因,也许是确实很寂寞的原因,也许什么原因都不是,一向很吝啬的张跃进突然大善心。他大方地邀请对方一起坐下就餐,并且主动攀谈了起来。
聊天中他知道对方叫况群,是相隔很近的宁南县农村的一个穷大学生。小伙子刚开始还有点拘束,时间一长,也就放了开来。张跃进现对方的言谈举止很得体,颇知进退,学问也不错,很有潜力可挖的样子。
一路交流下来,两个人各有所得。下车时,张跃进不但主动给了自己的联系方法,还鬼使神差的给了这个年青人二百元元现金。
山不转水转。谁也没有想得到,咸鱼还会翻身之日。就在张跃进处于四面楚歌,到处碰壁的时候,这么一个机遇,会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前些日子,况县长到企业视察。不知怎么的,认了‘张良心’这个老朋友。这么一来,这个家伙可是今非昔比,一下子跳了龙门哟。现在不是没人理,而是有不少人争着捧他的场。就连有些象模象样的干部,也在找他的门路哩。”沈全斌摇了摇头,结束了自己的情况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