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添了杯热茶,轻声问道:“云姐,咱们还要出去吗?其实……宣元姑娘入宫也是一样的。”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的,又带着些无措。
因为只要不傻就能看出来,裴承思方才虽然没有动怒,但对于云乔想要出宫这件事并不认同,乃至直接拂袖离去。
云乔揉搓着指间的棋子,出了会儿神,一哂:“去啊,为何不去?”
若裴承思当真想牢牢地拘住她,当初就不该点头应下此事;既然当初答应了,现下就别想反悔。
岂有哄人的时候好声好气,过去了便要翻脸不认的道理?
再者,在宫中这些时日忙东忙西的,她也想松口气缓缓。
裴承思没多说什么,只是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悦,倒是梁嬷嬷得知她出宫的打算时,大惊失色,又是一番劝导。
云乔也不与她多争辩,将裴承思的话搬了出来,笑道:“这些日子以来,旁的事情我都依着嬷嬷的意思,这回却是已经拿定主意,还望嬷嬷代为周全。”
她的身份摆在这里,真铁了心要做什么,梁嬷嬷也不能拿她如何,只得按下不喜,暂且应了下来。
这日午后,云乔改头换面,还没来得及出门,倒是先被梁嬷嬷拦下。
“还请娘娘稍等片刻,喝了药再走吧。”
云乔愣了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日还没喝那苦药。
但她并不想再多等,毕竟一来一回路上就要耗去不少时辰,还得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回来,再耽搁下去,怕是也做不成什么了。
“今日不喝……”
她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了。梁嬷嬷并不肯让,一板一眼道:“太医先前特地叮嘱过,这药不能断,娘娘还是再耐心等等吧。”
云乔早就看这药不顺眼,听了这话后,愈起疑:“我倒是未曾听过,什么补药是不能断的?”
见她沉默不语,云乔随即又问道:“嬷嬷若是想让我留下等候,不如将话说明白了,这药究竟是做什么的?”
她先前也问过,可无论是太医还是梁嬷嬷,都是模棱两可地说“调理身体”。
云乔原以为梁嬷嬷这回也会像往常一样敷衍自己,没想到却被反问了句:“娘娘当真想知道?”
“自然。”云乔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药,是用来调理身体,使女子易于受孕的。”梁嬷嬷目光冰冷,近乎不敬地看着云乔,从她脸上看到错愕的神色后,方才继续道,“一直为您诊脉的那位太医院院判精于妇科,他说您早年疏于保养,亏损了身体的底子,有‘宫寒之症’,须得仔细调理方能受孕。”
云乔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心中有如惊涛骇浪。
她与裴承思成亲两年有余,至今无所出。
但她爹娘去得早,嫁给裴承思后亦无公婆约束,在桂花镇那两年,并没人为此挑她的刺,自己平白无故也不会往这种事情上想。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直以来在喝的药,竟是因为这个缘由。
等到反应过来后,云乔最先问的是:“他知道吗?”
可才一问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蠢,这宫中的事情谁会敢瞒裴承思呢?
“圣上自然是知道的。”梁嬷嬷叉着手,看似恭恭敬敬道,“圣上不准奴婢们告知您,是怕您因此多思多想,反倒误了身子。”
“你……”
云乔被陈太后教了这么些时日,学到了许多弯弯绕,如今自然不会认为梁嬷嬷是因为受自己询问,才将实情吐露出来的。
可还没等她想好,梁嬷嬷便直愣愣地跪了下去,俯道:“老奴斗胆将此事挑明,是想让您知道圣上明里、暗里为您做了多少……也盼着,您行事之前能三思,多为圣上考虑一二。”
云乔听出梁嬷嬷话音里暗含的责备,动了动唇,却又无力辩驳。
在众人眼中,裴承思给了她皇后之位,她就合该为这恩德“鞠躬尽瘁”,怎么还敢生出旁的心思?
至于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无人在意。
梁嬷嬷见她虽面色苍白,却仍旧未曾改主意,又痛心疾道:“娘娘若执意要出宫,那谁也拦不了,只能尽力帮着隐瞒。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您可曾想过,万一此事被人撞破,您与圣上届时如何自处?”
“若安庆宫太后知晓此事,难道不会责难?您又如何统率六宫?”
这一句接一句,犹如千斤重担,压在了云乔肩上,让她愈喘不过气来。
原本将要出宫的喜悦被冲得烟消云散,她一时间竟不知道,究竟是先考虑自己身体的隐疾?还是思量梁嬷嬷所说的“后果”?
云乔后退几步,有些踉跄地坐回了正座。
她看着伏在地上的梁嬷嬷,心中十分清楚,这些不过是抛出来阻拦自己的话术,但仍旧不可避免地被影响。
因这话说得并非全无道理。
直到此时,云乔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同裴承思讨价还价之时,想得未免太过天真幼稚。
也隐约明白,为何裴承思当初答应得会那般顺遂。
谁说约定了的事情就不能改?有些话就算裴承思不说,也会有人替他说。
云乔无意识地按着小腹,在满室寂静之中沉默良久,最后缓缓开口,向芊芊道:“你出宫一回,将我的令牌交给瑛瑛,告诉她我这回得食言了……她若是何时得了闲空,想进宫转转,可以随时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