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沃尔纳承认他也慌了,慌了不止一秒,这不止一秒的时间足够让他想起一生中的很多毫无关联的场景。漫步在秋日田野时脱口而出的经典诗句、稻田里流淌的竖琴音乐、他在某个晴天,途径一片幽碧色的绿原时,拂过树梢衣角的那抹徐徐轻风。
美不胜收却走马观花的画面给他带来一种乱码的即视感。在下一秒,他的大脑又在飞掠过的无数种印象里完整提纯出了自己跟白蓁蓁上过几次床,这几次分别都在哪里,又都在什么时间……他记得他每一次都带套了。
是弗朗茨吗?
不可能。弗朗茨最近为了那外汇而来的灰色款项忙得焦头烂额。他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他的篮子遍布全世界。所以最近经常“被迫”地,被扔上国际航线打工,他没心情更没时间上床。就算有,他也是会带套的,他们俩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喜当爹,原因无他,是白蓁蓁不想过早当妈。
那这避孕药白蓁蓁到底是什么时候吃的?为了什么吃的,还是紧急的?莫非……他绿了?
好吧,这下他总算明白脑子里绿原景象出现的意义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
是那个经常带她打游戏的高中生?他有十八了吧?有十八了吧?有十八了吧!
还是那个入职医院半个月,下班前十分钟总要殷勤跑来约她吃晚饭,还约成功了的医生?
又或是那个经常来医院看望他自闭症妹妹的大学教授哥哥?他明明是来看他妹妹的,一天却要问八百次白蓁蓁在哪!
难不成还是那个在酒吧里跟她畅聊鱼塘养鱼如何繁殖得更快更多聊得风生水起的渣男?
沃尔纳把书用力合上,将地上的避孕药捡起来丢到了桌面上。他脸上摆的是冷冷淡淡谁都不care的表情,但从那只攥书攥得指节白的手上却能清晰看出来,他现在处于一种很暴躁的状态。
“你老实告诉我。”
“是谁?是几次?”
“如果只是一两次……”
他把书也放到了桌面上,紧握成拳的手抵着它,痛苦地闭了闭眼,“……如果只是一两次,我不是不能原谅你。”
罪魁祸突然摆出这么一副虐文主角的隐忍姿态,白蓁蓁感到十分的茫然,“你在说什么?”
他最近是不是偷看了她的精装典藏版《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或者《再见,薄雪草少年》?
“我说的是……”
沃尔纳深吸一口气,经过几番挣扎才勉强吐出那两个像匕一样绞得他心尖痛喉咙涩,苍白而无力的两个字,“出轨。”
两个字一说出口,他仿佛失去了这辈子所有引以为傲的底气。如果一个男人无力博得一个女人的爱,那将是他的错误,而不是她的。
他很难过。
是真的难过。
哪怕在他死去的那一年,他阵亡在柏林战区第三道防线的那一年。子弹射穿他的胸膛,一如射穿多年以前那只苏雀的胸膛。烟雾和烈焰充斥在那条满是菩提的混乱街道,孤高的月色旁观在侧,枯叶渲染的落幕盛大冷清。他眼见一朵未开而落的菩提花从枝头跌落,陪他一同凋谢在黎明之前的那一刻,他都没像现在这样难过。
“被出轨”的白蓁蓁,在某人蕴含着浓重悲伤的隐忍控诉之中,活灵活现地眨了三下眼,体现出了她目前的三个状态:无语,无语它儿子,无语它奶奶的孙子。
“出轨?我有机会出轨吗?”她忿忿不平地拉开凳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掰着指头给他算,“带我打游戏的弟弟,被弗朗茨连开八个小号连夜追杀到转服;医生约我吃晚饭,我答应了,你他。妈的也答应了,到场了眼都不眨就点了瓶八千的香槟,点完了还嫌餐厅不够档次,最贵的香槟居然只要八千!他才入职十五天啊,第十六天就跳槽去了对家!你知道我爸上个月花了多大力气才把他从对家那边挖过来的嘛?”
“大学教授……”白蓁蓁的表情不堪回,“我简直提都不想提。他明明只是个正常的,关心妹妹,爱护妹妹的普通、病人、家属!经常找我只是因为他妹妹在医院只愿意跟我一个人交流,而且人家有女朋友了,你们真的没必要像防贼一样防着他!好几次他都建议最好让你们两个也去做做检查,他一个外行都能看出来你们俩有白日妄想症了知不知道?”
沃尔纳语塞了一下。
事实好像确实如此,但是以他的骄傲,不论这事实如何,他都不能允许自己落下风,他一定要争辩一下,不管有没有效果——这种人,网上我们俗称杠精。他来中国什么也没学会,光学会怎么当杠精了。
“酒吧遇见的那个,”他试着回想那人的姓名,然后尴尬地现自己根本没关注过那人的姓名。哎,草率了。
“酒吧那个谁,在还没有盯上你之前,他在夜场转了起码三圈,搂了不下十个女孩的腰,用的流程还都一样。第一步掏车钥匙,是租来的掉漆玛莎拉蒂;第二步露表,扬言是百达翡丽私人订制,但是恕我直言,百达翡丽182年的制表历史上,废弃不用的残次品做工都没他手上的那块粗糙;第三步他请女孩们喝酒,既廉价又冒牌的一款……我不知道该不该把那四不像的东西称之为酒,反正我确实想不通姑娘们是如何心无芥蒂地一口灌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