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纳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伸手解开她病服的扣子,把体温计塞进她胳膊,看她的眼神冷冷淡淡。
“我不爱你,却担心你的安全找人保护你。”
“我不爱你,你一出事就去警局找你。”
“我不爱你,还浪费时间照顾你一晚上。”
“我这般对你却丝毫不爱你,你自己说说这世上真的有人爱你吗?”
旁观已久的弗朗茨听见这话,心里一咯噔,脑子里浮现俩字——要完,想也不想张口就劝,“她还生着病呢,你不要欺负她。”
但是沃尔纳平常不生气的时候云淡风轻,脾气一上来那也是个我行我素不爱听劝的举世无双小公举,句句往人上心上怼。
“没人爱你的。”
“爱你的人早就死了。”
“死了半个多世纪了。”
“连坟地都没有。”
“我不是他,不要试图在我身上搜寻他的痕迹。你们的相遇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场错误的意外,两两消亡的结局是必然的,凭什么最后要轮到我来买账?我的人生没有单调到只剩下战争与你,而你馈赠的那点可怜爱意不值一提。”
骤然红了眼眶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他现在看到的这样,清亮透彻的明眸迅氤氲起一层湿漉漉的水雾,眼睑周遭的血管瞬间充血,嫣红透过薄薄的眼眶肌肤泛红了一整圈,仿若遭受过莫大委屈。
得益于她天生小巧的五官,哭的一声不吭的时候最漂亮,有种特别不一样的吸引力。
不过沃尔纳不是一个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蠢货,他知道这话让她难过,有近似星辰湮灭的光在她眼中跌落,与之一同粉碎的,是她心上最坚锐的那层荆棘堡垒。
隐藏在堡垒之后的才是真正盛开的繁花,它散着令人着迷的绯色香气。她曾经交付给另一个人的满心热忱,是白雪地上将熄未灭的火焰,小心翼翼保护起来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他做不到让它愈加旺盛,只能让它彻底冷却。
被赶出来之前,弗朗茨没想过他也会被波及。他不喜欢看见白蓁蓁哭,拿着手帕上去,迎面而来的就是玻璃水杯,幸亏他动作灵敏闪的够快,这张俊脸才没有破相。
玻璃杯子砸到门板碎了一地,默默合上门离开的他,像那七零八落的碎片一样卑微。
孩子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
白蓁蓁的性子特别复杂。越是跟她亲近,她反而越尖锐,越是同她生疏,她表现出来的状态又更直接。初识觉得她简单纯粹一定很好相处,结果越往后边,越觉得不对劲。
他试图理解她,她装成个闷葫芦。
他不去理解她,她又可怜巴巴的。
这性格真的太劝退了,弗朗茨是真的有点没辙,他不相信这是文化差异导致的。毕竟他同很多个国家的女性都相处过,自诩也算是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的深情渣男,跟那种没情也没情商的钢铁直男相距甚远,甩了对方百八十条街都不止,但面对白蓁蓁——就他妈进退两难。
他对白蓁蓁完全就是凭着感觉走。她今天开心,他也跟着开心;她今天不开心,他就想尽办法让她开心,任何多余的算计都没有。他会对她生气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走向了别人,但即使她走向了别人,他针对的也只有那个人而不会为难她本身。
白蓁蓁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从头到尾都感性,理智几乎不存在。他分不清的是自己这辈子跟上辈子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他自己;白蓁蓁分不清的是她到底想要什么,总觉得自己能放下,实际上直到现在都还在期待,而可怕的是,她自己浑然不觉,浑然不觉她的真实想法和她自以为的想法是两相矛盾的。
弗朗茨能看的很清楚,关于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他永远都是看的最清楚的那一个。他喜欢遵从内心,所以占有欲更强一些,沃尔纳喜欢听脑子说话,控制欲就更高一些。
占有欲和控制欲的差别就在于,占有欲会希望对方属于他而并不考虑对方把他当成什么。控制欲却要求对方一言一行都听他的话,是不是他一个人的东西反而没那么重要。
那白蓁蓁呢,最听之任之的一个人了。若是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愿意对她好,她会花一辈子留在那个人身边,哪怕最后不得好死,但若是不喜欢,她连出现都懒得出现。
她从来没跟他们说起为什么会跑来德国,弗朗茨倒是能盲猜个八九不离十。
来德国的那天,她或许也是没有记忆的,只是凭着莫名的向往,心血来潮跑来的,起因说不定就是街边的一张传单。落地碰上他们俩,好像是偶然中的必然,又好像是必然中的偶然。
假设那天白蓁蓁订的是另一架飞机,指不定玩过两三天就自己回去了。沃尔纳会和他的未婚妻结婚,他依旧三月一换女朋友。再次遇见,可能就没有那么纠结了,因为不论他们有没有记忆,背道而驰的生活都已然成了定局。
现在成了僵局,弗朗茨想尽可能让它变好一点。像她这种过于慢热的人只适合日久生情的戏码,一见钟情她只会嫌你轻浮急躁是个馋她身子的渣男。温水煮青蛙煮的很慢,但能熟的悄无声息。
但是沃尔纳他——毫无默契。
非要把她最隐秘也最可怜的那点想法生拉硬拽揪出来撕成烂絮再扔回她脚下,然后冷酷地留下一句,爱捡捡,不捡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