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羿良身材高大,面赤如枣,下颔长着乱蓬蓬的硬须,目有双瞳,沉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传荡:“陛下,诚如春江祭酒所言,青岚国此次入质的檀那明河不容小视,只是他年纪幼小,根基不足,在青岚难有作为,青岚帝君让他为质,实有维护他周全的用心。更加难得的是年纪轻轻的他就心怀异志……”
“大纳言似乎在称赞青岚的质子?”原囿蜷坐在冷冰冰的青玉王座上,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很幽渺,“檀那明河在迦南为质,无望登上青岚帝位,对迦南又无威胁,实在不知道你们两人为何煞有介事的提起这事。”
“臣以为这是迦南的良机,”春江明湖小心翼翼的选择言辞,“檀那明河身为质子,心里的异志却没有熄灭,如果他有实力争夺帝位,可想而知,将会在青岚国内掀起滔天巨浪,这才是迦南的良机啊。”
原囿听出些味道,身子往前倾着。
“檀那明河进入灵麓学院已有六个月的时间,臣依原来议定的方法,置之不理,檀那明河将大半的时间都花在灵麓书里,他所读的书目,我都让人一一录下,请陛下一观。”
原囿从春江明湖手里接过一封折子,摊开一看,给上面密密麻麻的书名吓了一跳:“三个月就能读这么多书,若没记差的话,那个檀那明河还只有十七岁,能读得进去这些书?”
“檀那明河读书若遇疑惑,有随手记下的习惯,请陛下往后看,臣使人将他写下的疑问也偷偷抄下来,檀那明河即使是囫囵读下这些书籍,理解力也相当惊人。灵麓学院现有三百七十六名徒子,臣还未见有一人能及得上檀那明河的资质,”春江明湖咽了一口唾液,望了乔羿良一眼,说道,“或许只有隆兴君资质稍强过他。”
听春江明湖提起隆兴君,原囿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俩人的意思,是要暗中扶助檀那明河,以乱青岚国政?”
乔羿良点了点头,说道:“我与春江纳言正是此意。”
“你们有何良言?”
春江明湖说道:“换质以四年为期,四年之后,青岚早就确定帝子之位,那时檀那明河返回青岚,只会增加青岚国政的变数,而不会成为迦南的威胁。迦南无需刻意的成就檀那明河,只需放宽对他的限制,以他与手下的能耐一定会有所作为。檀那明河有意利用裔天商队返回青岚扩张势力,这点上我们可以给予便利,但要防止他在迦南暗中培植势力。”
“请陛下让春江纳言主持此事,”乔羿良语气里有骄横的坚决,不容迦南王原囿拒绝,又说道,“即使良机在眼前,但是无法把握也是枉然,檀那明河返回青岚之时,就是青岚国政大乱之时,那时迦南可能做好准备?”
“大纳言又有什么想法?”
“尽快剿平南部民乱,与诸国交好,暗中蓄力,静待良机,为此需加强枢密府的威严,把军务、都事两院都置于枢密府的治辖之下。”
“这……”原囿浅浅的笑意僵在脸上,看着乔羿良双瞳里的寒芒,却不敢立即拒绝,看了春江明湖一眼,迟疑的说道,“此事廷议之后,还需贵族上院议决,不可操之过急,今日不妨先议议如何剿来民乱。”
“民乱一事,有什么好议论的,剿杀干净就是。”
“这……”春江明湖迟疑了片刻,说道,“石将军统兵出征,平定民乱无需王都忧心,但是血腥太甚,伤的终究是迦南的国体,无益于蓄积国力,臣以为剿抚相辅,可竞全功。”
乔羿良横了他一眼,鼻腔哼了两声,没有当场训斥。
从丹映宫出来,落日西斜,崔巍壮丽的丹映宫飞檐翘伸,斜伸进硕大的落日之中,丹红色的琉璃瓦就是落日里流淌下来的晚霞余晖,春江明湖站在丹映宫外的夹道上,让落霞映得浅红的眸子里藏着许多忧虑。
青岚帝子争位致使国政动荡不安,以致青岚名臣摩揭伯岑去年离开帝都;迦南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乔羿氏专横朝政,王的身体日益衰弱,隆兴君年纪还少,又有乔羿氏的血统,说不定迦南的大权要彻底落入乔羿氏的手中。暗中扶持檀那明河,以乱青岚国政,但是迦南没有中兴之君,就是有良机也难以把握啊。
春江明湖走出丹映宫夹道,跨过玉墀桥,登上车驾就出了宫城,依着锦榻正为国政愁虑的时候,敏锐的耳朵听见外面传来小声的惊呼:“祭酒的车驾!”
春江明湖掀开车帘,看见街边四名青年正转过身去,从熟悉的背影上立即认出他们的身份,微叹了一声,往下车帘,任凭车驾将自己带往不知所谓的府宅。
看着春江明湖的车驾远去,只有辚辚车辙的空响还在转角外的石街里回荡,素鸣衍微微眉毛微微一敛,暗道:“春江明湖为何不说破?”春江明湖的眸光虽然只在背上停了一瞬,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
“真是饶幸,”石川华抹着额头的虚汗,看来吓得不轻,那声惊呼就是他出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跟祭酒错身而过,还没让他觉,今夜怎么放肆都没有问题。”
易非天轻笑两声,不应他的话;藏金拘泥于自己的身份,一直跟在素鸣衍的身后,很少表自己的意见。
素鸣衍以质子、羽嘉郡王的身份,被严禁进入王城。此次藏金归来,石川华来邀他们赴酒宴,学院附近哪里识得迦南的奢华?素鸣衍让尤溪引开监视他的眼线,他带着藏金跟着石川华、易非天混入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