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封尘轻轻一叹,没有言语。
若只是凌氏一家如此,易封尘也不惜雷霆手段。徐汝愚崛起东南,江津世家都争先交识,此时不知有多少家已与江宁暗中结纳;易封尘甚至不敢确信江津的兵马都在掌握之中。
易行之苦笑道:“子阳秋乃江宁特使,与江津世家结纳,也不是什么大罪?凌氏不避嫌,则说明江宁并无相逼之意。”
易华熙眉头紧锁,说道:“天下谁能看得清徐汝愚的虚实?”说出这话,脸上却是十分痛苦,想来要抛弃往日的自负,承认这点却是十分为难的事情。
易封尘说道:“荆北变故,江宁与霍氏伤亡皆重,徐汝愚横空出世数年,未尝一败,难保心里没有怨恨。”
“江津亦是受到蒙蔽,这才限定霍氏残军借道的时日,谁曾料得南平会向江宁挑衅?”
易华熙对易行之这么说心有不满,但细想来自己心里何尝不对江宁怀有畏惧。
吴储刺杀张东,易氏接管江津以来,虽然与张东遗族前些年在西北打得激烈,又与白石时有磨擦,但是江津城却有十余年未燃火。
但是荆北变故之后,江津就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江宁在甘棠以北的水营战舰都驶入江水水道,数以千计的各式战船溯江而上,在清水会水口与津水会水口之间的大江水道集结,凤陵行营除了宿卫军被困荆北之外,骁卫军、五校军都以满制在历阳西部集结,历阳卫戍军也增至三万众,易封尘也相当诧异历阳如何能够在短短的十天时间内扩编出三万卫戍军来。除了骁卫军往荆山开拔,与南平争夺荆山陉道之外,其余兵马主要集结在芜州,与江津隔江相望。
此时,樊文龙又率领两万精锐驻在津水以东,要求借道江津。
东海与江宁休战,那就意味着江宁还能从容调动过十万数的兵马。
想到这里,易封尘只觉脑袋隐隐作痛,连思考都显得苦难,缓缓吐息,似要将心中的焦虑吐出去。
易行之回头望向天际,那边的浮云流丹镀金,绚丽多姿,脸上的迟疑犹豫恰像天际的浮云一般变化不定。
易封尘不经易看到,心里一惊,问道:“行之,可是有别的话跟为父说?”
易行之望了易华熙一眼,说道:“且当江津各家都与我易氏和力,江宁加兵江津,父亲以为有几成胜算?”
易华熙冷哼一声,说道:“我宁可战死,也不屈膝讫降。”一甩大麾,径走下城去。
第六章 不期之会
急如骤雨的马蹄声落在青石街上,让坐在沿街店铺里的人们心一阵紧似一阵,紧跑到门前,只看见如丝细雨里十数个裹着藏青大麾的健硕汉子策马往都尉府驰去。
众人探头顾望,直到众骑转过街角,蹄音渐渐让悉簌的雨声掩去,才收回探望的目光,满腹疑问的对视起来。
江宁的两万大军就驻在津水东岸,江津城十数年来次陷入兵临城下的危机之中。虽然说江宁在江津城里的行馆人员并未撤去,子阳秋也留在江津城里,但是这一切并不能排除江宁在援荆北之时有趁势攻下江津的可能。
从吴储刺张东起,徐汝愚在江津就有不错的声誉,江津的普通民众并没有大战将临的惶然,急驰而过的骑手勾起人心里的许多疑问。
易华熙穿着灰色葛衣,目光穿过窗户,落在细雨连绵的长街上。
子阳秋入城商议借道一事,不过江宁留给江津的最后一点颜面。
昨天易行之在东城即要将这事说破时,易华熙却遏不住心里的怒火拂袖离去。
易华熙望着行止如常的行人穿梭于雨中,不知会有几人愿意为易氏死守江津。
霍氏在荆北的兵马渡江之时,南平水师顺水而下,冲击其渡江船阵,将霍氏四万残军分割在两岸。江水南岸的万余残军在撤入彭泽城时被击溃,只有最先渡江的两万五千余兵马保持完整编制。南平水师突袭时,霍青桐与左右亲随尚在南岸,战后不知所踪。江水为南平水师所封封,渡过北岸的兵马不能渡江相援,只得将气撒在江津头上。潘岳与霍启楼率领霍氏渡江兵马并没有急于穿过衡山返回荆襄,而是直奔桐城邑,将江津西境的重镇桐城团团围困。
易氏允许霍氏荆北残军过境时,就是十分小心,让易华熙统领一万精锐驻在桐城监视。
围困桐城兵马并无攻城的准备,也无充足的粮草,在得知霍青桐从彭泽脱困的消息,潘岳、霍启楼率领撤出桐城邑,从衡山薄刃峰借道,进入荆襄郡随县。
易华熙则继续留在桐城统兵监视荆襄霍氏的异动。
暂时消除北面东海威胁的江宁再也不会掩藏对江津的野心,易华熙在得知子阳秋正式照会易氏要求借道江津之后,未待江津调令,径直率领五千精锐返回江津。
江津一府五邑,小城十余,兵力四万,分兵守城,必会让江宁各个击破,江津各家与江宁明里暗里关系密切,易氏也不敢征召世家子弟充入军中加强守备,将有限的兵力集中到江津城才是最明智的做法,只要守住江津,易氏的根本就不会动摇。
二哥竟然会生出那样的想法?
樊族有樊文龙,但是樊氏在江宁的命运仍然晦暗不明。
易氏能如何?
江宁近万精锐葬身荆北,一万五千宿卫军将士尚未脱困,命运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