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诺又省得自己失礼,满面歉意,走上前说道:“对不起,姐姐。”
袖儿见她如此,也不便再怒了,只是冷冷说道:“我本来就是如影花舫的婢女,不过他的傻子师父可跟如影花舫没有半点关系。”
梁宝说道:“怎么没关系,我不是如影花舫的船工吗?我师父总与花舫有点关系啊。”
袖儿心中气得半死,咄骂:“你现在也与如影花舫没有半丁点关系了。”说罢甩袖就走,梁宝急忙追上,刚迈出大厅,才记起徐汝愚让他索酒的事,对着袖儿的身影叫道:“袖儿,等等,酒还未要。”
袖儿也不愿将他丢下不理,闻言便顿住脚步,心想:看你怎么要酒,回去就再也不理你。
江凌天等人在厅里听得纳闷,见梁宝返身回来,俱心想:他要什么酒?
梁宝回到云娘面前,还是不敢直视她,轻声说道:“我师父让我用这封信跟你换点酒。”
这是徐汝愚亲口吩咐的,梁宝也不觉有何为难的,只是心中不知这封信可换来多少酒,按他心中所想,师父出的主意,换一坛酒总没有问题。
云清虚喜他耿直,接过江凌天手中的信缄,粗阅一遍,口中叫道:“此策抵得了酒中极品,可惜今日只剩半壶玉壶春雪,小宁你带这个小哥回楼去取。”
梁宝乍听只有半壶酒,面上失望神色难掩。江凌天知他见识浅,也不言破,暗道:只要你师父不失望就行。说道:“小宁,再取一坛上品平城秋露给这位小哥。”
梁宝听了喜颜遂开,言谢,与早已气得半死的袖儿跟随小厮离去。
江雨诺拍手笑道:“这个真呆,给他半壶玉壶春雪还不满足?”
云娘说道:“这人只是老实一些,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故而显得迂笨一些,不过他有如此了得的师父,日后成就也会不同凡响。”
江雨诺一脸不意,说道:“什么计策,竟值半壶玉壶春雪。”
云清虚说道:“这封信能保雍扬城三个月无事,你说值多少壶玉壶春雪?”说罢,笑看她惊呆俏样,又对云娘说道:“以后每日给他留一壶玉壶春雪,等梁宝来取。”
这话说得江凌天口水直咽,直捶自己脑袋。云娘在旁看了,抿唇轻笑,白他一眼,说道:“是不是现在恨自己笨了,想不出这等妙策来?”
江凌天郝然一笑,与云清虚说道:“云伯,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军议会,商议此事。”
梁宝与袖儿赶回时,夜色已深,弦月弯如愁眉,冷冷清辉洒下,四下里朦朦胧胧看不甚清晰,恰如雾罩纱笼一般,这一日对梁宝来说太过奇特,现在还有如梦游似的感觉。
徐汝愚负手卓立,背脊挺拔,却掩不住的一丝萧漠直透出来,将他与众人远远隔离开来,只余身后一道淡淡的身影追随在他的身侧。
望着他的背影,袖儿只觉鼻头一阵酸楚,轻扯梁宝衣袖,说道:“咱们进屋吧。”
梁宝欲言又止,望着徐汝愚只留给众人的背影,也不知晓要不要去禀呈今日事宜,给袖儿半拉半攥的带进屋中。
月辉透过窗户透射进来,淡淡洒了水如影一身,水如影愁眉不展,怔怔望着窗外,梁宝与袖儿进屋方生出觉察来,“哦”的一声,缓缓站起,接过袖儿手中缕刻着精致纹饰的锡壶,鼻翼轻皱,讶然说道:“玉壶春雪?”
说着望向窗外那人,见他依旧无甚反应,背影孤立,似乎天上的一勾冷月与他更亲近些,心生幽怨,不觉向袖儿嗔怨道:“自你们离开到现在,他便这般模样,不曾理会一下我。”说完便觉失言,也不明白今日心绪为何如此零乱,忍不住说出这些近乎乞怜的话来,满面潮红,所幸月光黯昧,未曾给梁宝两人瞅见。
梁宝与袖儿进院门之前,徐汝愚便已知晓。只是浸沁于冷月之中,不愿返身相对。只觉徐徐冷辉将他逼至逼仄向隅一角,心境也是惨白一片。自己离开宛陵之际,将一切希冀寄于幼黎花舫之上,现在一切俱在空处了。
只要一想到幼黎,一想她与霍青桐在一起时亲昵的神情,一想到幼黎为了霍青桐竟甘愿放弃花魁名衔,心中顿时给一阵阵汹涌而来的痛楚卷袭得一塌糊涂,几不忍睹。
只从梁宝怀中的酒坛、袖儿手中的酒壶便知晓他们将信顺利交至挑明月楼,也懒得去问什么详情。酒香浓郁,徐徐拥到鼻腔,徐汝愚心神一动,知道那坛酒正是平城秋露。
徐汝愚走进屋中,挥袖一带,将酒坛卷入怀中,向梁宝说道:“你若是喝惯烈酒,我便分你一些。”
梁宝哪愿分夺他的所好,忙说:“我还是喝壶中的酒。”
徐汝愚一掌拍去封泥,仰头灌饮一气,半晌方才放下酒坛,清啸一声,徐徐吟道:“烈酒如焰蚀人心,我心凄楚且蚀去,庭下清辉如水冷,半身浮起半身沉。”
吟罢独自返回院中,不理众人。片刻不曾听见院中动静,梁宝三人走出一看,只见他侧卧于庭院一角,身子蜷缩,酣然睡去。
水如影别身过去,眼中清泪滑落。梁宝将毫无知觉的徐汝愚抱起,却见他随手带倒酒坛,泼湿一身,一时酒香腾腾,扑鼻扑面。
梁宝将徐汝愚抱回东厢安置妥当,返回堂屋,水如影已让人送来几样小菜,叫他一起坐下用餐。
梁宝一口抿尽杯中酒,伸手去拿酒壶,却向袖儿用筷箸点在手背上,吃疼不解的看向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