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军士依言摘下双层牛皮帽子递给徐汝愚,说道:“我能不能跟别人说,青凤将军戴了我的帽子?”
徐汝愚看看他稚气的脸上流露的崇仰,心中不由苦笑,又不愿说出拒绝的话,拧头拾阶登上城楼,将那名军士丢下城门洞里不予理睬。张仲道跟上问他:“你似乎不喜欢别人这样对你?”
徐汝愚心想:杀戮之名,有何值得崇仰的。吁了一口气,终没说出什么,向陈昂等人走去。
陈昂转身见徐汝愚走来,招呼他一起向城外望去。远处,青州大军分三路向丰徐徐逼近,两翼各为玄甲精骑,中间是一个宽达千步的巨大步卒方阵,徐汝愚心算太乙,立时就知道青州军三万人尽数来到城下。
陈昂在旁轻声说道:“看来不是佯攻。”
徐汝愚点点,说道:“可是不应当强攻啊。”
在毗陵失陷后,丰城庇护毗陵背腹的战略地位失去,丰城成了一个鸡肋,对宛陵、青州、白石三方而言,都不是志在必得的要隘,昨夜陈昂与徐汝愚还说到,青州、白石必不会强夺丰城,兵临丰的目的,无非是要将宛陵精锐牵制于此。
现在看了青州军气势汹汹的样子,徐汝愚与陈昂面面相觑,不知伊翰文欲以何为。徐汝愚想起义父吴储评价青州众人时,说:青州伊族惟有伊世德与伊翰文值得一观。看眼前情形,还再看高他一头。
张仲道在旁讶道:“那寻常方阵为何给人这么强的压迫感?”
徐汝愚见方肃面色也是凝重,其余众人俱不明白张仲道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不由叹道:仲道与方师兄仅凭高手的直觉就能感知眼前方阵的威压,真是不简单。
陈昂说道:“这不会是寻常方阵,平淡无奇之中藏有无尽变式,攻守兼备,杀机藏其后,又像藏其中。”徐汝愚见干爹说完望向自己,眼中满是相询之意,说道:“这是五行方阵,干爹不知此阵也能看出杀机或中或后,实非常人之能。”
张仲道大咧咧的说:“真有那么厉害?”
徐汝愚解释道:“五行之变,必始于方。卷而藏之则为方阵,为圆阵,而握奇之数在中权;舒而张之则为曲,为直,为锐,而握奇之数在阵后。”
方肃笑道:“那大衍数阵是遇敌手了。”
徐汝愚说道:“不能一而概之。大衍数术是军制阵,其优势在于细微处,利用军士完美的配合,凝聚战力,地势越窄仄险曲,越利于挥。而五行方阵为战局阵,其优势在大处,利用各部完善的调动,缠绕对手,地势越开阔平坦,越利于挥。”宛陵一带尽是平川,众人听完徐汝愚评论,又见他说沉思不语,神色凝重之极,莫不骇然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徐汝愚实非担心眼前局势,神色凝重乃因为五行方阵与冲天杀阵相继问世。
陈昂抚过他的肩头,轻声问道:“是不是想起冲天杀阵?”徐汝愚满面迷茫的望向陈昂,轻轻点头。方肃问道:“是否都是不应出世的奇阵?”徐汝愚默然,眼中茫然尤盛。陈昂说道:“你说冲天杀阵尤有缺陷,那眼前五行方阵呢?”徐汝愚点点头,不解他是何意。陈昂说道:“五行方阵、冲天阵等传人可能另有旁支,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出现不完整的大衍术阵。”徐汝愚能领会他意指眼前此阵不会是父亲传出的,心中顿然豁朗,心想:是啊,五行阵是父亲整理使之完善的,既然不是独创,旁人会残缺的五行阵也是情理之中。
张仲道听他们三人言语,一头雾水,只是陈昂在侧,不敢放肆。宛陵众人中,他最敬长叔寂,最畏陈昂。
徐汝愚见丰众人俱是忧色忡忡望着他,轻轻一笑,说道:“伊翰文要凭此阵破城,想也别想,现在需防他另出奇谋。”方肃说道:“青州诸将以他为,可惜他不是嫡长子,伊周武不敢让他多立战功威胁伊崇武的地位,不然宛陵早就面对他了。”
这时青州军已然到达千步之外。步卒大方阵攸然两分,中间空出百余步距离来。数十辆拒马车推出,横成一排,立即千余工程兵躲在车后,挖濠立桩不止,众人心中骇然:青州军莫不是要在如此近的距离扎营与丰对抗。只见青州工兵修完一处,巨阵又侧移修另一处。不到半日,一个整饬的营寨已立在千步之外,与丰城对峙而立。徐汝愚见青州营寨又在正面修起六座简易箭楼,暗道:伊翰文不遗余力的布此疑兵,究竟要干什么呢。
张仲道看了半天,牙根一直痒痒的,只是青凤精骑现在不能显身,不然他早就要求去探探虚实。方肃看这么耗着也不得劲,向陈昂建议道:“要不派一队人去探探虚实。”张仲道听了跃跃欲试,忙晃到陈昂眼前,生怕注意不到他。陈昂抽出一支令箭交于他,说道:“不得纠缠。”
一队五百余名卫军步卒出城向青州营寨进逼。青州仿佛没有看到丰城派出的这队人马,拒马车阵之后,青州工兵不见歇手,步卒骑兵也无任何调动。
城楼众人诧异的看着张仲道领队徐徐向青州营寨逼去,徐汝愚问一旁的方肃:“仲道离城有五百步?”方肃点点头应是,徐汝愚若有所思,自嘲似的说道:“城门直道可以每隔百步立一界碑,我以后就不用问人了。”众人见青凤将军距离感与常人一般无二,心中都想:常胜将军也有不如己的时候,却没有意识到他话中建议的精妙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