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欧洲博物馆里,中式古董与西洋艺术强烈碰撞擦出星星点点纸醉金迷的火花,从那一抹矛盾中生出的奇妙平衡感。
女人眼底是揉碎的星河,深不见底,灼灼身姿柔若无骨,指腹不经意间划过领口白玉扣,让黎聿声冷了七年的心再次有了温度,心尖泛起涟漪,仿若一片柳叶清波里飘荡,碰不到边,不知哪里是岸。
黎聿声突然就想起她在异国,外国学生对她的形容,如若说她是一朵开在晨曦中的水莲花,那周纾和就是开在夜色里的罂粟,神秘,迷人,散发着危险致命的吸引力。
那一身旗袍,软底绣鞋,半挽起的微卷长发,发上簪一朵小巧的绒花,一张白皙不喜化浓妆,只搽一点粉的脸,都让她着迷。
不似舞池里那些妆容精致,摇曳红裙的女人,远远隔着几米就能闻到身上的香水味,周纾和从来不用香水,她身上常年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是衣物自然洗涤留下的痕迹,合着一点分辨不出是什么的香味,凑近了,才能闻到那么一点。
周纾和迷人的地方实在讲不清,至少黎聿声讲不清,她单坐在那里,就算不说话,举手投足间也别有一番风味。
那种感觉其他人学不来,黎聿声跟了周纾和十一年,也只不过学到她身上一分半点的零星碎片。
不对味。
脚步还没移动,身边一个中年男人凑过来:“小姐,喝杯香槟?”手里举着一只高脚杯,高脚杯里透明的液体在灯影下晃动。
明显已经超过基本社交距离,黎聿声心里觉得厌烦,微微蹙眉:“不会喝酒。”
那人还不死心,像是当她的话是小孩开玩笑,咧开嘴酒杯凑近:“年轻人出来玩,不会喝酒可不行。”
黎聿声推他一把,香槟就正巧不偏不倚撒在他前襟上。
周围一阵躁动。
男人正要发火,抬起手想给她一个大耳巴子。
想象中的耳光没落下来。
她看到周纾和就站在她前面,她又闻到了那淡淡的夹杂着皂角的香味,和记忆里一样,魂牵梦萦。
扼住了男人的手,取而代之的是一方丝帕附上他的衣领,抚平他的衣襟,也抚平了他的情绪。
“刘总,我的人,给个面子。”
刘总一愣,不免朝周纾和身后的黎聿声多看了两眼,目光再移回来的时候,气也消了:“原来是周总的人,无妨,无妨。”
“这杯酒就当陪不是了,改天亲自上门赔罪。”周纾和总是那么得体,不动怒,不发火,敬上一杯酒,便能抚平人的心。
黎聿声这会儿觉得即使七年过去,她眼前的人还是曾经那个她熟悉的周纾和,也不知道灭绝师太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刘总这会儿倒客气来:“哪敢让周总亲自赔罪,这事就当翻篇,日后莫再提了。”
“赔罪还是要赔的,上个月那批香水客户还满意吗。”话锋一转,又聊到生意上。
只见刘总堆笑着脸,说:“满意,满意,现在客户只认你们意成的香水,尤其是那款香樟木回音,在市面上都卖断货,好些客户专门打电话,问我这能不能提供门路。”
“哪的话,刘总要需要,说一声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聊了几句,周纾和叫来身边服务生:“小吴带刘总去二楼换身衣服。”
刘总离开,黎聿声才想起来刚才Alisa的劝诫,周家做东,别得罪人,她这下算是把刘总给得罪了,现在想来才觉得后悔。
会不会给周纾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笑里藏刀,黎聿声也分辨不清刘总刚刚是什么意思。
周纾和站在她前面的酒桌边上,目送刘总,明明没有回头,却好像能看清她的心思似的,她说:“错不在你,不用自责。”
周纾和的声音很稳,很沉,可一但离开生意场,放松下来,她的声线就有点特别,仔细听能听到尾音带点娇嗔的气音,像是从身体内部发出,一开口就像打开了身体的某个开关,整个人都软下来,吵架也没了气势。
这是属于黎聿声的秘密,有且也只有她知道的秘密,所以以前和她拌嘴吵架,总抓住这个软肋,没吵两句那边就软了,败下阵来。
直到七年前……
想一想,黎聿声还是觉得冷,那年的雪比今天的大,冰花在玻璃上结了厚厚一层。
想到这身体又下意识颤起来,不知道是冷,还是怕。
“我跟他有生意上的来往,自然让他三分,今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周纾和自然是没察觉到黎聿声这的内心变化,走回南侧座椅。
她坐下叫了声:“阿声。”
黎聿声一愣,有点失落,连称呼都变了,以前她从来不这么叫她。
“愣着干嘛?过来。”
“哦。”低着头走过去。
“长高了。”
确实是长高了,在爱丁堡这七年,大概除了样貌上的变化,也就这点不同。十六岁,女孩按理说已经不再长,可黎聿声这些年硬是长高了两厘米,超过了周纾和,这会儿她应该有一米七的个子。高挑,纤细,立在那就像一只昂着头清冷孤傲的仙鹤。
周纾和坐在椅子上,仰望她,她脸颊两侧似有似无的绯红,大概是酒精作用下的反应,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
带着几分醉意和娇嗔,轻启唇瓣:“阿声,想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