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听寒回应,他又回头冲着听寒质朴一笑,“你别看俺们灰头土脸的,俺们只是长得糙了点,但是力气方面绝对杠杠的。而且俺们来给难民开路,从来都不收过路费的。”
他弯着眼睛笑,低沉的音色很贴合他憨厚的气质,而且带有浓厚的方言气息,虽然听寒听得费劲,但能够明显感受到他话里的温暖。
那些厂卫被突如其来的壮汉吓了一跳,又被刚刚那一嗓子嚎得虎躯一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危险地提防着几人。像是在进行一场猎杀前的僵持。
“哼。什么夺刀教?老子听都没听过!”
半晌后,一个厂卫冷笑两声,十分不屑地提刀走了回来,他单手将刀出鞘,看着那个说话的张狂道:“绣春刀见过吗?老子手里这把可是前锦衣卫指挥使用过的东西!不是夺刀教的吗?有本事,就过来夺啊!”
很显然,他对这群夺刀教众的印象还停留在几个月以前,认为这不过是一块不足为惧的朽木。
几个壮汉闻言一怔,似乎很久没见过像他这样的厂卫了,旋即用炯炯有神的大眼仔细盯了眼他手里的刀,听寒听见有人咬牙切齿地嘟囔:“奶奶的,还真是叶大人用过的。”
接着,那个口音比较突出的道:“是了,俺就说怎么找这么久都找不到呢,原来到这里来了。看来这孙子脑子不太行,运气倒是好得不行。”
“你说什么?!”厂卫恼羞成怒,气得帽子都颤了一下,啐道,“妈的,正好这刀在我手上还没见过血!老子今天就点善心,让你做这第一个刀下魂!”
他说完就挥刀往众人砍了过来,米店里的人见势不妙,纷纷惊嘶哇吼地要往外头挤,听寒回头喝道:“都冷静点!”
那些人手上都或多或少的裹着一袋半袋粮食,是刚才趁老板不注意,悄咪咪伸进大米袋子里抓的,这显然是趁火打劫,说他们是一群偷米贼也不为过,也许是本身就良心不安,竟然被这一喝给摄住了。
“哗啦啦”一声清响,几袋大米洒在地上,又是“噌噌”两声,厂卫们一拔刀,众人立刻被吓得胆战心惊,各自连滚带爬地逃难去了,有的一面逃,还不忘从地上捧几把起来,揣进自己怀里。
老板盯着那些被踩来踩去的白花花的米粒,一时间痛心疾,捶胸痛呼:“你们!你们——!命可以拿走!但是米要给我留下啊!我家里也还有个三岁的老二要养活啊!”
听寒一时哑然失笑。
“走?谁允许你们走的?今天的粮,都交够了?”一道嚣张又刻薄的声音破空而出,不远处又涌上来一拨厂卫,个个胸口都印了两只鸳鸯,迅把米店给围得密不透风。
这边的厂卫见了来人,皆垂下头毕恭毕敬道一句:“千户大人。”
听寒闻声看过去,见说话之人穿了一身浓墨似的黑袍,戴着工整的乌纱帽,骑着一匹皮毛光亮的黑鬃马缓缓而来,让听寒不自觉想起一位故人。
而待他走近之后,听寒却遗憾地现,那张脸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叶无声,而是新任西厂千户——路余冰。
一个踩着对自己有恩的上级上位的伪劣小人。
“每天上交二十石米粮是当今圣上亲自下的圣谕,张老二,你是想要违抗圣旨吗?”路余冰立在马上,锐利的眼光将众人横扫一遍,最终落在了店老板和听寒身上。
“有意思。”路余冰望着听寒和那群汉子,唇边轻轻扯出一个笑来,问道,“叶小姐,雪飞楼不是说不打算进来掺和的吗?怎么现在和这群‘叛军’搅在一起了?”
“雪飞楼?”显然还是大门派的声望更具有威慑力,厂卫们一听,立刻又往后退了两步。
“哼。”听寒推开店老板,冷冷地看着路余冰道,“你不用刺激我,雪飞楼不会答应和你们一起作恶,更不会答应你们清除异己,之所以不入江湖和朝堂,并非是因为胆小怕事、自命清高,而是——”
听寒拖长了声音,语气愈冷冽,“不愿用你这种狗贼,脏了我雪飞楼的手。”
听寒认识这狗贼,早在他还没当上千户的时候就认识了,起源于对方想要赶尽杀绝——利用雪飞楼铲除掉屠神门和月落宫“残党”——望朔和玉摘星。
“啊,是吗?”路余冰盯着听寒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狠戾,感叹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路余冰从来都只有一句人生格言,那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朝都,太子殿。
云暮好不容易一步一跪地从殿外跪到了湖心亭,他都已经想好了见到星叶时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才会让星叶可怜他,给他温柔地揉膝盖。
但见到亭子里只有一个侍卫的身影时,云暮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嗨,殿……殿下……”之前那个侍卫被一根金色丝带给绑在亭子里的柱子上,抬头对着云暮缓缓挤出一个笑容。
云暮冷着脸起身:“星叶呢?”
侍卫结巴道:“星叶殿下,他、他回去了。”
云暮问:“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报?”
他为了引起星叶的关心,是真真切切地跪了一路,现在膝盖都在痛。
侍卫避开他的目光,竟然一脸的难为情。
云暮皱紧了眉头:“星叶做了什么?”
侍卫忸怩道:“星、星叶殿下,他、他……他说他……”
云暮并不走过去,只立在原地:“说了什么?”
侍卫知道他不想再问第三遍,于是咬牙道:“他说他喜欢我!”
他说得甚是艰难,唯恐从云暮脸上看到些什么怨恨的情绪,岂料云暮根本没放在心上,转身就往星叶住的地方过去,还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这世上就没有让他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