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六月初了,宣中的玉兰早就谢过了,但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又挤满了茉莉和六月雪,池塘里已经有了冒尖的粉白色,成片的莲叶在阳光底下荡漾着一片鲜活的生机。
平静、舒适的绿和白一夜间覆盖所有水域,轻描淡写地勾勒出了宣中的底色。
孟锦舒从茉莉花丛中探出脑袋,在额头上支起个小帐篷,乐呵地远眺了下晴朗的天空。
他已经相当顺应时节地换上了一身清新的绿衣,正好看今日天色不错,又在院子里吵着要李慕时一同出去抓鱼,嫌两个人没意思,还拉上了段忠杰、竹青旋和顾西岳,眼下正要往沈瑜这里过来。
几人打打闹闹地刚踏入月亮门,各自脸上都洋溢着些许笑意,但待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孟锦舒脸上的笑意刷地就冷淡下来。
“你又来做什么?”孟锦舒大声质问。
一袭冰蓝幽静地立在门口,垂着头,抿着唇,跟冰雕似的,并不回答他。
“我跟你说话呢!你又来做什么?”看他不说话,孟锦舒又问。
“子安。”李慕时觉得孟锦舒的语气不妥,对孟锦舒摇了摇头,示意他好好说话。
孟锦舒却不乐意,一边走一边嘲讽道:“当真是稀奇,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当狗皮膏药的本事?换到这里来你也能找得到,你不会是偷偷窃取了咱们家的地图吧?哼,沈渊都急成只无头苍蝇了,你不待在闽都帮他善后,还三天两头的往我们家跑干什么?”
沈贤静静站在廊下,孟锦舒一见到他就一身的无名怒火,但不论孟锦舒怎么说,他都充耳不闻,精致的眉眼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翳。
孟锦舒讨厌他身上的这份冰冷的气息,显得像是所有人都欠他什么一样,他想起这人对沈瑜做过的种种往事,对他就更加厌恶了,语气也更为不善:“怎么着?苍天他老人家难得开一回眼,终于给你下了道名叫报应的闪电,把你给劈成个聋子了?还是他赏了你一副哑药把你给毒哑了?”
孟锦舒自以为已经是冷嘲热讽的高手了,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对方怎么着也应该会被激怒,但沈贤依旧没什么反应。
孟锦舒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干脆直接下逐客令,走到沈贤面前道:“你还赖在这儿做什么?看不出来所有人都不欢迎你吗?不止我不欢迎你,我爹、我兄长、我嫂嫂,都不欢迎你,慕时也不欢迎你,还有沈瑜也不欢迎你,就这样你还要赖在别人家里不走,你还要不要脸?”
沈贤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直到孟锦舒提到沈瑜时,他才陡然又多了几分冷意,狭长的眼眸向孟锦舒轻轻一瞥,一开口,赫然冷得让人心惊,“孟锦舒,不关你事。”
“你说什么?!什么叫不关我事?!”
孟锦舒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他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赖在他家里来和他抢人,还说这不关他的事!
“沈贤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你在这里给老子扯什么疯?老子今天告诉你!沈瑜的事就是我的事!在我家就是我的事!”孟锦舒上前一步揪住沈贤的衣襟,恶狠狠地道,“你最好现在就识趣点给我滚蛋,不然。。。。。。”
孟锦舒话还没完,门内就蓦地飞出来一根银针。
“子安!”李慕时赶忙上前将其拉开。
沈贤抬起左手,目光直直地看着门口,用指缝擒住了那根银针,开口道:“念之,我不会伤他的,你见一见我吧。”
沈贤低了低头,轻声道:“姨母她,快要不行了。”
“什么?”众人全都愣住了,此时,门缓缓打开,露出沈瑜清瘦的身影和白净的脸。
沈瑜走出来,抬手轻轻抽走了沈贤手里的银针,平静道:“我跟你回去。”
孟锦舒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沈瑜你也傻了吗?”
沈瑜摇头,浅浅笑道:“我没傻,是时候该去面对这一切了,相羽也在等我不是吗?子安,这几个月来,辛苦你了。”
孟锦舒瞬间怒火中烧:“你别跟我提祝相羽!这厮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屠神门就这么重要吗?十几年的感情说断就断了!沈瑜,你要是敢回去,咱俩也断了算了!”
这八个月以来,不止是沈瑜的精神处于临界值,其他人也都不轻松,孟锦舒更是如此。别看他整天一副傻人有傻福的乐呵样子,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沈瑜在为一个死人悲伤,迟迟不愿回屠神门,孟锦舒觉得不回去也是好事,回去到底有什么好的?危险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沈瑜现在的状态真的不适合再继续领导屠神门,那只会让他更加分心!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一直盼着他回去?!
沈瑜和他对视着不说话,半晌,才回复道:“总要回去的,这里始终不是我的家。。。。。。”
其实沈瑜本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表达,他在这里住太久了,沈贤也总是来找他,难免会对孟锦舒的家人造成麻烦,但孟锦舒误会了他的意思,听后直接更来气了:“好啊!那你就回去啊!妈的!整个世界都疯了!都当疯子去吧!”
“生什么事了?”
院外,有人闻声寻来,是一个端庄温雅的美貌女子。一身浅雪色衣衫衬得她昳丽出尘。
她身边还有一个男子,照样的高挑出众,看起来温文尔雅,脸型和眉眼和孟锦舒有些相像。
“怎么了?不是要出去钓鱼吗?子安为什么又和朋友们吵起来了?”孟煜川看向孟锦舒,问。
“兄长!嫂嫂!”孟锦舒见到两人,就有些忍不住了,心底憋着的气一股子全涌了上来,离开李慕时奔向孟煜川,翘起唇角,满脸委屈地道,“我不去钓鱼了!让他们都走好了!”
孟煜川先是对沈贤点了点头,才看着孟锦舒气鼓鼓的模样,笑道:“怎么说话呢,你温姐姐好容易找出空档过来陪你,你就拿这态度招待客人?”
温澜生也对沈贤行了一礼,道:“子安,生什么事了?能和我说说吗?”
她笑得温婉可人,声音也十分柔美,孟锦舒吃软不吃硬,怒气减半,但眼前一热,别过脸道:“没什么事,让他们滚就是了。”
温澜生抬眼看向孟煜川,柳眉微蹙。他们听得不算多,只听来了后半段,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温澜生又看向沈瑜,眉头顿时蹙得更紧了。
正好闽都世子也在,她大约能猜到孟锦舒生气的缘由了。可能是气——装傻的人点不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