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打心眼里不想把最后的这一支能战之兵压上去,可经不住惠亲王、周祖培等王公大臣附议,只能谕令韩秀峰率河营及一百多马甲门军赴通州,同时又让大头传了一道“相机行事”的口谕。
宝鋆吓的大惊失色,韩秀峰却很淡定。
因为从急调弟兄们来圆明园的那一刻,就料到有这个可能。更何况兵是在战阵上练出来的,而不是在校场上练出来的,他早就想找个机会让弟兄们去战阵上历练历练。要是没见过真正的洋兵,没见识过洋人的怎么打仗,指望他们护驾就等于拿皇上的安危在赌。
唯一担心的是到了阵前要听僧格林沁或胜保差遣,现在皇上让“相机行事”,韩秀峰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立马让弟兄们脱下黄马褂,换上操练时穿的衣裳,放下被褥等辎重,只带兵器、三天干粮和一皮囊水开拔。
按规矩将士出征不能没开拔银子,想到这六百余兵现在也算内务府的人,宝鋆都顾不上奏请皇上,就命广储司赶紧送来四千两现银,兵勇每人给五两,永祥、王河东等八旗和绿营武官每人五十两至十两不等。
完银子还一路送了五六里,拉着韩秀峰和荣禄千叮咛万嘱咐,让二人务必谨慎谨慎再谨慎,万万不能把这支本应该用来护驾的虎狼之师折进去。
虽然打交道不久,但这位顶头上司不但不迂腐,而且在大事上掂的很清,韩秀峰真有几分感动,同荣禄等人一道跟宝鋆拱手道别,然后义无反顾地直奔通州方向而去。
天色越来越暗,渐渐变得一片漆黑。
随着荣禄一声令下,将士们点起上早准备好的火把,生怕有人看不清摔倒或掉队,又跟操练时那样命各队取出麻绳,所有人全得抓着麻绳走。
从京城到通州这一路的官道本就宽,并且将士们大多是宛平、固安和通州一带的本地人,对这一带比较熟悉,虽走的是夜里,倒也不用担心会迷路。
荣禄的屁股都颠的生疼,掏出怀表凑到马夫举着的火把下看了看,随即回头问:“四爷,已经丑时了,是不是让弟兄们歇下脚,吃点干粮,喝口水?”
想到不知不觉已走了近三个时辰,马队还好,步队行进的度大不如之前,韩秀峰沉吟道:“也行。”
想到之前交代过的那些行军的规矩,荣禄不敢就这么让弟兄们歇息,而是抬头吼道:“永泰听令!”
“卑职在!”
“给爷传话,各队停下脚步,原地待命。”
“嗻!”
一个给一个传话,前头的往前传,后头的往后传。不一会儿,宛如长龙般地大队人马,就这么有条不紊地停了下来。
晚上看不清,周围究竟什么情况全靠耳朵听,所以各队兵勇虽停住了脚步,但依然不敢大声喧哗。
荣禄探头看了看,接着道:“永祥,赶紧去前头传令,命乙队全部下马,让鄂尔海把马交给马夫看管,然后带弟兄们去前头警戒!富春、常格,率各自部属警戒两翼!”
“嗻!”永祥应了一声,接过一个兵勇手中的火把,策马去前头传令。
“王都司,命步队的弟兄们就地歇息,该拉屎撒尿赶紧去拉屎撒尿,想坐下歇会赶紧坐下歇会儿,但不得走远,也不得大声喧哗。”
“卑职遵命。”
……
荣禄不断号施令,大队人马全退到官道两侧歇息,火把也一根接着一根被扑灭了,套在马和骡子嘴上的笼头解下不大会儿又给套上了,只听见弟兄们窃窃私语,根本看不清各队都在什么位置,自然也不用担心被炮袭。
韩秀峰走到一片庄稼地里解完手,正借着依稀的星光观察究竟到了哪儿,距通州还有多远,就听见前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不等韩秀峰开口,同样刚解完手的荣禄便急切地问:“怎么回事,二十一,赶紧去前头瞧瞧!”
“嗻!”
“王河东,王河东!”
“在!”
“让各队戒备!”
“卑职遵命。”
韩秀峰觉得这么安排不妥,回头环顾了下四周,见西边不远处有一片灌木丛,立马道:“仲华,河东,让弟兄们去那边设防,离官道不用这么近。”
“下官遵命。”
随着韩秀峰一声令下,刚坐下歇了不大会儿的兵勇们再次动了起来,各队刚退到灌木丛这边,正让马夫把马再往西牵一百步,永祥、鄂尔海带着几个本应该在前头警戒的骁骑校,押着三个灰头土脸的溃兵过来了。
“怎么回事,你们三个是逃兵?”韩秀峰举着小山东刚点上的火把,照着三个吓得瑟瑟抖的溃兵问。
“没听见大人问话,还不赶紧回话?”永祥抬起腿就是一脚。
刚跪下的兵勇急忙道:“禀大人,禀大老爷,小的不是逃兵,小的乃宛平人氏,小的想回家。”
“不是逃兵,你怎会在这儿,还大半夜走夜路?”
“大人饶命,小的真不是逃兵,是前头吃了败仗,当官的全跑了,马队也不见了,小的不晓得该听谁的,就跟着跑,跑着跑着就跑到这儿了。”
“前头吃了败仗?”韩秀峰紧盯着他问。
一个一看就晓得是从关外调来的溃兵,一边磕头求饶一边哭丧着说:“大人有所不知,洋人打了大半天炮,放了大半天枪,那枪子儿跟下雨,那炮弹像是下雹子,咱们压根儿就冲不到他们跟前,死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