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看看柱子,心想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下意识问:“那咋喊?”
潘二不是跟他俩开玩笑,一脸严肃地说:“等出了门别说你袁大头,就是我潘长生也一样是四哥的家人。晓得啥叫家人吗,就是四哥家的下人。所以今后见着四哥要喊老爷,见着嫂子要喊夫人。”
大头傻傻地说:“可四哥不老。”
“那就喊少爷,反正不能再喊四哥,也不能再说啥子婆娘,晓得不。”
“晓得。”
“柱子,你晓得不?”
三个人打小一起耍大的,这么称呼柱子不但不习惯也喊不口,悻悻地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又不跟你们一道去京城,不管四哥做多大官,他以前是我四哥以后还是我四哥。”
……
韩秀峰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笑出了声。
“四哥,你起来了?”大头脑壳不好使但耳朵特别尖,听见笑声立马起身问。
“起来了,进来吧。”韩秀峰走过来拉开院门。
“刚才咋跟你说的?”潘二瞪了大头一眼,可面对正笑眯眯看着他的韩秀峰,一时间竟不晓得该咋称呼,想喊“老爷”或“少爷”实在喊不出口,跟以前一样喊“四哥”就是自个儿打自个儿脸。
韩秀峰看着他尴尬的样子,忍俊不禁地说:“潘兄,你们刚才的话我全听见了,想想是有点道理,不过全是自家兄弟,真要是那么喊我都不敢答应。”
“四哥,我是想着……”
“我晓得你的良苦用心,要不这样,以后在外人跟前就按你刚才说的喊,没外人的时候我们还是兄弟。”
“行,我听你的。”
“进来,总站门口像啥。”
“好,”潘二走进院子,下意识看了看东厢房,嬉笑着问:“四哥,嫂子呢?”
“潘兄,你这是啥眼神?”
韩秀峰转身看向厨房,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琴儿换上了一身普通妇人的衣裳,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捎午。
“嫂子,别脏了你的手,以后这些活儿让大头做。”
“没事,你们去堂屋坐……”琴儿俏脸一红,不晓得该咋称呼他们,也不晓得该说点啥好,急忙蹲下身往火塘里添柴。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韩秀峰一阵感动,连忙道:“琴儿,听潘兄的,捎午让大头做。”
“没事的,我会做,在家天天帮我娘做。”
“会做也要等会儿再做,来,认识一下,这位就是我们走马老家同兴当的少掌柜潘兄,潘兄在家排行老二,以后就喊二哥。”韩秀峰介绍完潘二,又转身道:“这是柱子,你应该认得。这是大头,我们三个是打小一起耍大的。”
做捎午重要,但礼数更重要。
琴儿急忙去洗手,随即款款走到三人面前,右手朝上,左手朝下,并拢手指,置于身前,微微一蹲,红着脸羞涩地说:“二哥好,二位叔叔好。”
第六十六章倒霉的茶帮
大头一身蛮力就是用来干活的,琴儿插不上手,去房里拿来一些花生和红枣给三人吃,她自个儿则躲在房里做针线,边做边偷听男人们说啥。
第一件事是算账!
柱子从肩上摘下褡裢,把昨天收的礼金倒在八仙桌上,有京钱有制钱也有小钱,一共五大串一小串,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
一大串是半贯,就是五百个铜板,五大串就是两千五百多文,再加上那一小串,一看便晓得有多少。
潘二却像账房先生似的摆正算盘,打开账本,装模作样点点桌上的铜钱,随即对着账本噼里啪啦打起算盘,算了半炷香的功夫才抬头道:“四哥,昨天一共收了两千七百六十文礼金,谁送了多少我这儿全有账,钱点过,跟账也对上了,你先过个目。”
现在不比以前,钱是越来越不值钱,两千多文成色不一的铜钱,去钱庄顶多换一两银子。
不过韩秀峰并不认为衙门里的叔伯和弟兄们小气,因为人家之前已经帮着凑过盘缠,接过账本看了一眼:“潘兄,你办事我放心,不用看了。”
“行,”潘二也不矫情,指着桌上的银票道:“这十两银票是茶帮夫头朱二送来的,说是贺礼,其实是给你压惊给你赔罪的银子。他和湖广会馆客长走前在门口跟关捕头打过保票,说他们会严加管束吴家兄弟。还说啥腿长在吴家兄弟身上,他能管住吴家兄弟一时管不住吴家兄弟一世。跟关捕头商量能不能打大头去别的地方,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会生事。”
韩秀峰乐了,拿起银票笑道:“吴大到底是咋死的早有定论,吴家兄弟要是再生事就是跟县太爷过不去。真要是让他们把事闹大最后翻了案,县太爷就要按‘失出之罪’(指把有罪判为无罪)被究办。”
这个道理潘二也懂,忍不住笑道:“他们就是担心被大老爷晓得才来赔罪的。”
“关叔咋跟他们说的。”
“关捕头当然帮我们,关捕头说打大头远走高飞可以,但打大头远走高飞的盘缠谁来出?”
韩秀峰追问道:“然后呢?”
潘二笑道:“朱二说他们茶帮死了个人都没追究,这盘缠于情于理都应该由川帮出。关捕头说行啊,让他去找川帮的那些个夫头商议。朱二咋可能去找姜六商议,就算真去也商议不出个啥,搞不好又会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