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那就激起民变!”
“民变?犯上作乱?”
“嗯。”韩秀峰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潘二觉得有些荒谬,傻傻地问:“四哥,犯上作乱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们说的这也太离奇了!”
“一点也不离奇,”韩秀峰走进厨房,从缸里舀出半盆水,走出来笑道:“你是不晓得八省行帮在城里城外的势力有多大,这么说吧,城外码头边上的那些个货栈,十有八九是他们的。下半城街上的那些个商铺,有一大半也是他们的,还在到处买房买地扩建会馆置办义田义庄,钱全被他们给赚走了,且不说本地人快没活路,连顾老爷那样的士绅都快要看他们的脸色,这不是民愤是啥?”
潘二追问道:“他们有钱,也舍得使银子,要是县太爷收了他们的银子偏袒他们咋办?”
“他们是有钱,县太爷也喜欢他们的银子,但更喜欢头上戴的乌纱帽,要是乌纱帽丢了,今后谁会给他塞银子。”
“县太爷不敢得罪顾老爷?”
韩秀峰洗完脸,把水倒进脚盆,一边脱鞋一边解释道:“县太爷不是不敢得罪顾老爷,而是不敢得罪本地士绅。俗话说‘礼一士则士林皆悦,辱一士则士林皆怨’,县太爷真要是把本地士绅全得罪了,用不着顾老爷出面,光府学县学里的那些个有功名的生员就够他喝一壶了。”
潘二惊问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县太爷会怕那帮秀才?”
“平时不怕,等那帮秀才闹到府衙闹到道署县太爷就怕了,要是闹到成都的制台衙门,他这个巴县正堂也就干到头了。”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县太爷现在是既想要八省行帮的银子,又不敢得罪本地士绅,只能责令湖广会馆的客长去安抚茶帮的苦主。而茶帮肯定是不服气的,毕竟死了个人,但他们今后还要在巴县讨生活,要是不听客长的招呼,以后也就别想再跟现在一样有那么多货背。”
潘二越想越害怕,喃喃地说:“一桩人命官司,连审都不用审,就这么结了?”
“就这么结了,这是最好的结果,”韩秀峰把擦脚布放到一边,叹道:“想想大头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正好赶上八省行帮要设立啥子‘公估局’,明明在巴县赚钱还不愿出钱给本地士绅修志,把本地士绅全给得罪了,不然顾老爷才不会帮他出这个头。”
“顾老爷跟县太爷磨了一天嘴皮,就为借这事帮本地士绅出口气?”
“不只是出气,也是为了他自个儿。你想想,连人命官司都能帮着翻过来,今后谁家遇到事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去求他拿个主意。川帮几千脚夫更是对他感恩戴德,他今后只要个话,姜六他们真能二话不说就帮他去上刀山下油锅。”
“到底是做过大官的,帮着出面说了几句话,不光赚到了银子,还赚了个天大的人情!”
“也赚到了名望,今后提到顾老爷,谁不会竖个大拇指!”
“霸道,真霸道!”
“别羡慕了,这是人家的本事,赶紧去打水洗脸洗脚,明天还有一堆事呢。”
……
第二天一早,二人吃完早饭,请对门的四娘跟昨天一样帮着照看纸人店,再次赶到县衙。
大头的事到底能不能尘埃落定就在今天,八爷、姜六等川帮夫头全来了,见韩秀峰回头看对面的茶楼,一个夫头连忙道:“四哥,我刚才挨家打探过,茶帮的人没来。”
韩秀峰沉吟道:“没来,看样子他们认栽了。”
刚刚过去的这一夜,姜六压根儿没睡,净忙着托人去打探茶帮的动静,正准备开口说话,一个在刑房帮闲的书吏匆匆走了出来,凑在韩秀峰耳边道:“四娃子,经承说你肯定在门口,让我给你捎个信儿。”
“走,我们去那边说。”
书吏回头看看川帮的一众夫头,跟着韩秀峰走到角落里,神神叨叨地说:“茶帮认栽了,一大早就托湖广会馆的客长来跟大老爷说那个短命鬼打架前就染病垂危,是病死的不是被打死的。说正值溽热之季,尸臭水流,想赶紧掩埋掉,求大老爷免验。”
韩秀峰欣喜若狂,急切地问:“大老爷咋说?”
“大老爷准了,刚签差杨叔和刘班头他们去湖广会馆找茶帮的人录供。可能担心茶帮会有人反悔翻供,又差关班头去知会柱子,让柱子找个地方把那个短命鬼埋掉。死不见尸,他们就算翻供也没用。”
“太好了,帮我谢谢王叔。”
“自个儿人,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谢个啥?”
韩秀峰强按捺下激动,又问道:“那大头啥时候能出来?”
书吏回头看看川帮的一众夫头,低声道:“这得按老规矩,张彪可能猜出你昨儿来是想保那个瓜娃子的,让我也给你捎个信儿,瓜娃子想全须全尾的出来得一百两,后来拿的那些个川帮脚夫想全须全尾的出来一个人得十两,钱到放人,钱不到投监,用他的话说寻衅滋事、当街械斗的事还没完呢。”
第三十二章事情没完
送走书吏,韩秀峰把八爷、姜六等川帮夫头叫到斜对面的茶馆,说起要凑足钱才能把人全保出来的事。
“之前光想着大头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忘了跟你们提这茬。其实衙门的规矩你们是晓得的,何况这次不比以前,真没得讨价还价,我看你们还是赶紧想法凑凑,早点凑够银子早点把人保出来,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