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讲究的是“息讼止争”,百姓三天两头往衙门递状子说明民风不好,所以大老爷很讨厌那些为了点银子而撺掇百姓兴讼的讼棍。有些州、县官上任,甚至要先拿那些讼棍立威。也正因为如此,韩秀峰在衙门帮闲这么多年,只会帮人出出主意,却从未帮人写过状子。
钱掌柜岂能听不出韩秀峰的言外之意,但李敬成的死活与他何干,而是急切地问:“韩家兄弟,你说这官司我们能不能打赢?”
“李敬成是咋说的?”
“他说保准能赢。”
“他是不是还说他通晓大清律?”
“说了,不过他是真通晓,简直倒背如流。”
“光通晓大清律有啥用,光耍这些小聪明又有啥用?”韩秀峰指指状子,一脸不屑地说:“能看得出来,他是担心大老爷会同情刘龚氏是个孀妇,就撺掇你们反诉别人撺掇刘龚氏兴讼,是也不是?”
这张状子上告的是另一个人,之所以这么告也正如韩秀峰所说的担心大老爷会偏袒刘寡妇。钱掌柜一脸尴尬,想想还是强调道:“韩家兄弟,我们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要不是那个寡妇蛮不讲理,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钱掌柜,我想您来找我,不是想请我帮你们拿主意,而是想在我这儿找到点安慰,我要是说这官司能打赢,你们心里会踏实点,是也不是?”
“不不不,韩家兄弟,我们没瞧不起你的意思,我是真想请你帮我们拿个主意。”
韩秀峰沉思了片刻,抬头道:“钱掌柜,不管您是咋想的,这只烧鸡我是不能白吃,不过我要说的您可能不爱听。”
“尽管说!”
“行有行规,这话不是开玩笑的。据我所知,巴县染坊业确有隔三十家才能开设的行规。李敬成跟您说的是大清律,但除了大清律还有成例。别看我平时不咋去衙门,不过这位大老爷上任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我还是晓得一些的,他一来就拜访士绅,择传老成,体问风俗,这就是入乡随俗,入境问禁。”
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还有你们这个官司,大老爷收了状子却迟迟不升堂,也没批词,说明大老爷不想师心判事,而是打算问清来龙去脉再判,想来个情法兼顾。也就是说有成例会按成例,你们是有输无赢,如果信我就早早去把染坊搬远点,搬走之后再去把状子撤了。”
第二十章要上贼船
钱掌柜和刚买来一点吃食的梁掌柜一起走了,能看得出他们不信这官司打不赢。韩秀峰也不在意,跟姓余的衙役接着聊去京城投供的事,潘二才晓得这个衙役叫余有福,压根儿不是啥班头,只是一个跟着关捕头混饭吃的白役,并且他这样的白役关捕头带了五六个。
“余叔,杨昕非要吃这碗饭,我干脆把所有账全转给了他,包括我们帮那二十九户垫的税钱。”
“转给他也好,你眼看就要去京城投供,身上不能没钱。”
“所以我把我垫的先拿回来了,你们的暂时没有,一是他家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二来我想着拿回来你们一样要找个路子放出去生利,不如让他帮着管账。至少知根知底,不怕他把钱卷跑。”
“他老子是秀才,也算有头有脸,让他帮着管账我不担心,就是舍不得你说走就走。”余有福突然站起身,摸出一张两千文的钱票,往韩秀峰面前一放:“四娃子,穷家富路,这是叔的一点心意。”
韩秀峰岂能要这钱,急忙道:“余叔,别这样,你家也不宽裕,还是收着吧。”
“我再穷日子也过得下去,至少能混张嘴。你不一样,要出那么远门,身上没钱在外面的日子咋过?其实这是跟你关叔他们商量好的,捕班有一个算一个,全要帮你凑点盘缠,没个多也有个少。本想着你走时再拿出来的,结果刚才说着说着没忍住。”余有福把钱票硬塞给韩秀峰,想想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说:“你又不是不晓得,平时我身上最多带十几个铜板。这张钱票真是给你准备的,不然我身上也不会带这么多钱。”
“余叔,咋能这样!”
“一点心意,赶紧收起来,不收起来我真要生气。”生怕韩秀峰不要,余有福又一脸期待地说:“四娃子,衙门里这些娃数你最出息也最稳重。这么说吧,我和你关叔他们全指着你呢!等你补上缺,做上官,我们全去投奔你,到时候你可不能说不认得我们。”
“余叔,我啥样的人你还不晓得,你说我咋会做出那样的事?”
“这就是了,钱票收好,我还得去临江门转转。偷道台家公子钱票的那龟儿子还没逮着,一天逮不着捕班的日子一天不会好过,你关叔刚挨了板子,下一个还不晓得是谁吆。”
“去吧去吧,这是正事。”
“好,我走了,几个码头我全打过招呼,铜天王一到我就来喊你。”
……
送走余有福,潘二好奇地问:“四哥,铜天王是谁?”
韩秀峰收起钱票,心不在焉地说:“就是运滇铜的船。”
“运铜的船就运铜的船呗,咋又成铜天王了?”
“那些个船夫,仗着运的是朝廷的铜锭,船行到哪儿就讹诈到哪儿,专讹诈江上的商船。船一靠码头就横篙系缆,不给钱不让人家船走,甚至把铜锭扔到人家船上,诬陷人家劫铜。或者撞人家的船,说船板给撞坏了,勒令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