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由子本姓刘,穷苦人家出身,家里为了好养活,取的名字贱,和柴火狗听着像兄弟。入宫后,他就改了名,叫刘由,将来富得流油,这是他的梦想。
他把果盘放在皇帝手边,躬身说道:“这是打南边儿上贡的,早晨刚到,鲜着呢。而且,是华姑娘……尚仪,亲手给切的……”
皇帝口渴,一边听他说着,一边自行揭开了盖儿。
乍一眼,皇帝就被唬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回皇上,是西瓜。”
这个季节,青阳城已经没有西瓜了,南边上贡过来,不是谁都能吃得到。
皇帝拿着银箸,从面上夹起一块儿,红艳艳的像颗人心,往下滴水。这心上,还缺了一个角。
“谁啃的?”
“唉哟,您的果盘儿,谁敢啃哪?那就是最后一块儿削出来的,不够了,所以就缺了点儿。但意思是好的,尚仪说了,这是她对您的忠心。”
皇帝从明华宫回来的路上,就听李成禧说了华梓倾来养心殿的事。忠心且不提,她那胆子敢不敢吃皇帝的西瓜,不好说,但是如果有小由子盯着,倒有几分可信。
即便可信,这颗“人心”他也是不会吃的,他往盘子里看了看,奇形怪状,大小各异,想必费了工夫,就是缺少美感。
“皇上您看,这是朵花,这是叶子,这是蝴蝶……奴才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样切水果的,西瓜抛起来,尚仪拿着龙腾剑,在空中‘唰唰唰’。起落几个回合后,西瓜就切成了不同的形状,剩下的瓜瓤和瓜皮全都分开了。好家伙,那可比曹小姐舞剑还要好看……”
“你说她拿什么切的瓜?!”
小由子顿时收敛起眉飞色舞,讷讷道:“是……龙腾剑。奴才已经细细擦过,放回原处了。”
华梓倾手中的刀剑就像她的性格一样,简单直接,没有花哨,一招一式,只为了克敌制胜。她耍着花样切西瓜,唬得住小由子,却唬不住皇帝,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胆大包天,看上皇家传世的龙腾剑了。
皇帝挑眉,音色冷冽:“拿走。”
“是。”
小由子刚一伸手,皇帝又突然说“慢着”。他再次拿起银箸,看向盘子里。
华梓倾剑法好,手艺却不行,花瓣大小不一,蝴蝶长得像歪瓜裂枣,皇帝夹起个形状奇特的物种,问道:“这削的是什么?”
“回皇上,是兔子。”
皇帝看着,神色渐渐就柔和下来。兔子只有三分像,却让他想起华梓倾靠在他肩头对他说,臣是属兔的。她那时脸色很白,就像只兔子,软糯可爱,秀色可餐。
银箸放在嘴边,他一口咬下个兔耳朵。他对小由子说:“盘里的西瓜拿下去,你们分吃了吧。这颗缺心眼的忠心,叫华尚仪自己吃掉。”
皇帝虽然板着脸,小由子却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若非主子仁厚,做奴才的这个季节哪能吃得上西瓜?
华梓倾到养心殿来当差半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去皇帝跟前晃悠。
入夜,皇帝坐在灯下看书,听见门口有女子的声音。
他身边伺候的都是干净伶俐的小太监,素来没有宫女,他这才想起如今养心殿内多了位如花似玉的尚仪,还是太后煞费苦心塞进来的。
他让人传华梓倾进来,倒把华梓倾吓了一跳。
她硬着头皮进门,行礼,抬眼就看见冷面如玉的皇帝,灯下美人,唇红齿白。
他手搁在桌上,修长骨感,拿着本书。书案上放了碗海鲜粥,粥做的精致,粥里居然还有两尾雕花锦鲤,栩栩如生,看不出是用什么雕的,南瓜还是胡萝卜?
“太后叫你来做尚仪,又不是上夜的宫女,这么晚了,不回去歇下,还守在外头做什么?”
“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做了尚仪,月例银子比从前多,更应该尽心尽力。臣今日离开广慈宫的时候,太后交待了,臣得做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饮食起居都需过问,就连……连每夜彤史为您记了谁的档,臣也需知道。”
华梓倾说到后面,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哼哼。毕竟是姑娘家,让她去操心皇帝夜里幸了谁,总觉得别扭。
皇帝更别扭,他怔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灯光照久了,俊白的脸上染了层红云。
“说的好听,依朕看,你只对饮食这一件事上心。别以为朕没瞧见,你一进来就盯上了这碗粥,怎么,西瓜没吃够,晚膳没吃饱?”
“臣冤枉!”华梓倾辩解,“臣刚刚确实多看了几眼,但绝不是贪吃。”
她把碗端起来,送到皇帝面前:“您瞧瞧这鱼雕得多像,臣就是在想,可比臣雕的西瓜强多了。那可是臣的一颗忠心啊,却让您嫌弃了。臣一定要找这位御厨师傅好好切磋一下刀法,下次再亲手为你切一个……”
她不说还好,她絮絮叨叨地说,皇帝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颗红的、滴水的“人心”,鼻子跟前的海鲜粥散着鲜香,此刻都变成了压制不住的腥味儿。
他冷眼皱眉:“端走!”
“啊?”华梓倾的话被打断,一时反应不过来,“臣、真的没想吃。”
“朕叫你端走!”
他掩了下鼻子,泛了阵恶心。
华梓倾捧着碗海鲜粥,有种盛情难却的迟疑。她真的只是研究这雕花呢,没想抢皇帝的宵夜,为什么就不听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