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仿佛是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宣泄出来一般,她将头埋在石观音的怀里,已经抽噎出声。
叶孤城忽然明白了拂月为什么会哭。
对于听风和西门吹雪这两个血亲,拂月接受的十分轻易。因为血脉相连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哪怕是听风和西门吹雪虽然一个冷在了面上,而另一个人则用一张笑脸欺骗世人,实际上却最是冷心冷情,然而他们面对拂月的时候,却是温柔到近乎小心翼翼的模样。
除却血脉相连的感觉,最重要的是,拂月知道,多年之前她被放到了白云城,这是无论听风还是西门吹雪都阻止不了的事情。而且拂月从一开始,只当白云城是自己的家,所以她对听风和西门吹雪并无怨怼,也根本没有怨怼的理由。
可是玉罗刹是不同的。
拂月哪怕不说,哪怕深着白云城中的一草一木,可是却到底意难平——在她还小的时候,拂月懂得,其实自己是被抛弃的。她的家人放弃了她,是因为有了阿城,她才重新有了一个家。
这个认知让拂月对叶孤城的感情变得十分天然,他们先是彼此的家人之间亲情的醇厚,而后才是男女之间情的炽热和甘美。
并不是没有伤心过的,更何况拂月是这样太过敏感多思的孩子。她也会问自己,是自己哪里不乖,所以才会被亲人抛弃,之后被阿城捡到的么?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拂月,因为等她真正遇见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的时候,这个问题,她已经不再纠结答案了。
所以,拂月能够坦然的面对听风和西门吹雪,却在看见玉罗刹的这个午后,痛哭失声。
仿佛是想要将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委屈和不甘都通过泪水一道蒸,拂月先是抽噎着,继而哑了嗓子,只能不停的流着眼泪。
石观音险些被缩在自己怀里哭的小姑娘迫得跟她一同落下泪来,她像是最笨拙没用的母亲,在自己孩子受了欺负的时候,只能想到跟她一同掉眼泪,竟是半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哄才好。
人类的悲喜并不共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心疼忽然哭起来了的拂月,只是除却叶孤城,却没有人真正理解拂月忽然痛哭的原因——包括惹哭了拂月的玉罗刹。
直觉不能再放任自家小夫人这般哭下去了,叶孤城走到了石观音面前,直接将拂月从石观音怀里拉了出来,然后将人打横抱起,叶孤城对知禾堂前堂的几位点了点头,径直向他们的房间走去。
给小姑娘倒了一杯温水,拂月呆愣愣的,半天也喝不下去多少。
叶孤城叹了一口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而后俯下身去,一点一点的渡到了叶拂月的口中。
微热的茶水带着一点点的苦涩,却缓解了拂月的不适。她抽了抽鼻子,忽然瓮声瓮气的说道:“啊呀,忘了问他姓什么了。”
叶孤城的眼神平静,伸手抬起了拂月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姓叶。”
拂月瘪了瘪嘴,眼泪眼见着又有要下来的趋势:“我知道,阿城是看我可怜,连个姓都没有,这才把自己的姓分给我的。”
拂月所言,虽然不中,可是却也和当初的情况相去不远了。叶孤城当年让她跟着自己的姓,未尝没有将这个小姑娘当做是自己的女儿养的意思。不过现下世事变化,原本的“小女儿”已经变成了“小夫人”,叶孤城的嘴角不由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抬手摸了摸拂月柔软的顶,轻声道:“白云城女子出嫁之后都要随夫姓的,拂月自然要姓叶。”
拨开小姑娘已经有些长了的齐刘海,叶孤城轻轻的吻了吻拂月光洁的额头,继续补充道:“叶孤城的叶。”
这个人说起情话来,居然也是这般的一本正经。
拂月眨了眨眼睛,望着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微微勾起寸许的叶孤城,忽然有些想笑了。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泪珠,叶孤城的衣襟上,被她蹭上去的泪痕还没有干。只是小姑娘这一笑,却恍若繁花垂露,好看得有些晃人眼睛。
伸出手环住叶孤城的腰,毛绒绒的小脑袋埋在他的腰腹处拱了拱,仿佛是幼兽寻求保护的姿态。叶孤城叹了一口气,俯身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将拂月抱住,宽大的袍袖将小姑娘严严实实的遮住,狭小的空间却让拂月觉得很安全。
许久之后,才传出来拂月比之寻常有些沙哑的声音:“那,阿城,说好了哦,以后我都是要随你姓的,他要是强逼着我改姓,你要阻止他,好不好?”
啧,他家小夫人倒是一眼能看出来,玉罗刹那样强悍的男人不好惹。叶孤城失笑,把那一小团团抱起来放在膝上,注视着拂月漆黑的眼眸,叶孤城郑重道:“好。”
窗外,一男一女隔开很远各自站定。
石观音一脸嫌弃的望着捧着胸口,都快飚出面条泪的玉罗刹,无端觉得这次玉罗刹的人设崩得有点快了些。
她内心对玉罗刹的决定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那是芷汐的愿望,而且囡囡被白云城也养得很好,一如她娘亲一般的温暖善良。可是到底惹哭了那孩子,石观音对于玉罗刹这个罪魁祸,还是不怎么待见的。
叶孤城嘛……作为女婿勉勉强强合格。石观音轻哼了一声,不愿再理会那边都要哭出来的男人,转身便走。(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