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英与盛子越衣着朴素,东张西望对这里的一切都感觉新鲜,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小贩们热情招呼着:“来来来,看看我的牛仔裤,这可是港城最流行的裤子,三十块钱一条。”
“电子表、电子表,千辛万苦从深市电子批发市场抢到的一批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妹坨,来看看喏,姐姐这裙子可是南方最流行的式样,你咯漂亮穿上一定闪!”省城的湘味普通话听着似乎总带辣椒味。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热闹的氛围、喧嚣的叫声、琳琅满目的商品……这一切让盛子越很兴奋。曾经经历过荒芜末世的人,最爱的就是这充满生机的烟火气息。
盛子越站在卖电子手表的小贩跟前,细细挑选着。她对徐云英说:“我一个,楚楚一个,小舅舅一个,四舅一个,一共要买四个。”
徐云英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各式各样的电子表,被这粉红、亮黄、宝蓝、军绿色的表带耀花了眼,再看那上面跳动的数字,啧啧稀奇:“不用表针直接显示时间,真好。”
小贩得意洋洋地吹嘘着:“这可是从泥哄国进口来的东西,飘洋过海呢,只卖你二十块一个真是便宜啊。”
一听“泥哄国”三个字,徐云英立马变了脸色,将盛子越手中的电子表一把夺下放回摊位,拉着她转身就走。小贩急了,在后面拼命叫嚷:“便宜一点啦,便宜一点啦。”
盛子越还没回过神来,被徐云英的脸色吓了一跳:“外婆,怎么了?”
徐云英冷冷地哼一声,眼睛里满满都是仇恨:“泥哄国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当年打仗鬼子屠村,如果不是有爸妈和姨妈他们护着……我差点就死了。鬼子的东西都是臭的、烂的!买他们的东西?我呸!”
盛子越一阵默然,想到课本上那一段历史,感受到外婆身上那刻骨的仇恨,抱着她的胳膊乖顺地说:“好好好,我们不买泥哄国的东西。”
徐云英眼前闪过独自一人逃难的场景,情绪顿时就低落了下去。她眼中渐渐有了泪水,拉着盛子越的手哽咽道:“那个时候我才十八岁,怕得要命……”
徐云英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笑道:“外婆年纪大了,总喜欢想起以前的事。都过去几十年的事了,我们往前看咧。走,我们去那儿看看电子表。”
两人在人群中穿梭,忽然听到一阵喝斥:“走!走!走!”有人在驱赶这些小商贩。
“管理的人来了,快跑啊——”
商贩们卷起地上的物品,往肩上一扛就开始飞奔,人群顿时乱了。
盛子越护着外婆往旁边避让,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人一脸的烦躁,推搡了两人一把:“乡巴佬,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快走快走!”
徐云英被推得差点摔倒。她看到红袖章就开始紧张,小腿脚子直打颤,抓着盛子越的手面色煞白:“我们马上走,马上就走。”
看到外婆被吓得浑身哆嗦,盛子越眼中开始有了愤怒,内心渐渐升起一团火。在这个和平年代生活了八年,末世积攒下来的暴虐被温馨与爱融化,此刻的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她将外婆护在身后,抬腿一踢,正踢中其中一个红袖章的膝盖。
“啪嗒!”对方痛呼一声跪倒在地。旁边几个人一拥而上,嚷嚷着:“哪来的乡巴佬,敢暴力抗法?”
徐云英死死揪住盛子越,声音吓得变了形:“越越!越越——”
她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她是经历过运动的人,吓得呆在原地挪不动脚:不是说改革吗?不是说解放思想吗?又要割资本主义尾巴了?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跑过来,制止住那几个推搡者的行为:“莫把事闹大了,把人赶走了就是。”
被盛子越踢中膝盖的工作人员咬着牙,跺着脚说:“赶紧走!赶紧走!你们不能留在这里。”
徐云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感觉心神稍定,拉着盛子越往回走。
盛子越冷眼扫了一下现场,见铁机路上的小商贩都跑得差不多了,但路两旁的店铺却依然开张,街道两端被戴着红袖章的人堵住,还有几辆警车闪着红灯停在那里。
街角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和那穿中山装的人悄声说着什么。盛子越心头一凛,陆良华!他怎么会在这里?竖起耳朵细听,隐隐约约地听了一些——
“都安排好了……放心吧……”
徐云英跑了一段路,感觉心跳有点快,喘着粗气停在一个小巷,手搭在盛子越的胳膊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跑不动了。”
盛子越心疼地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外婆你歇一歇,莫慌。”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