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不赞同的看着他,“他是我的孩子,我身为父亲,怎能不爱他护他。”
“即便他将来是个魔修?”
“万法皆道。”清流轻叹一声,又蹙起眉头,“你我修道数千载,修为精厚,又何需惧怕以后的日子?你虽以凤凰之身诞子,我这里却有灵丹妙药无数,不会碍了命数的。”
谢微言心头一涩,“世事难料,只怕万一。”
“你无非是怕太微知晓此事,对孩子不利。”清流扶着他躺下,“我会打点好一切,你无需忧虑。”
室内一片冷寂,只余缕缕青烟自香炉中卷起。
谢微言侧躺在床榻上,乌如绸,面色苍白。清流挑起一缕青丝,用灵力剪下,放在袖底,又替他捏了捏被角。
“你如此心软,已是大忌。”清流手指冰凉,在谢微言脸颊上流连,“生下孩子,你就留在天苍魔地,再也不要出来了。”
他坐在床沿,就这样看了谢微言许久。末时一过,便有道童从偏殿进来,毕恭毕敬道,“元君,时辰到了。”
清流起身,衣袖划破空气,似凛凛剑意,“仙门各派,哪一家没齐?”
道童不敢抬头,“不知海来了不少丹修,上清宗也派出了嫡系子弟,唯有太疏幻府……不见一个修士。”
清流,“天秀峰头筹,可是不知海所得?”
“是。那段道友修为了得,十分莫测。”
道童所言,俱在清流意料之中。
他走出殿门,吩咐殿外道童照顾好谢微言,向道场走去。
漫山梨花如银雪,不及紫藤惹人怜。黑山白水旁,浮桥铁索下,数千修士端坐其中,乾坤两道,金玉法器,宛如坐阵。
朱红色殿门前,俊美剑修立于三十三层阶梯上,冷眉寡言。“太微”二字,源于大道,太微其人,剑骨天成。
朱旗迎风布阵,猎猎作响。
金光铺路,飞鹤相迎。众修士作揖抬头,便见如雪冰冷的道宗高坐云榻,正如传言。
在丹修一列中,乌高束的少年盘坐于地,一只手抵着下颌,正漫不经心的转动手中丹药。
少年银白的带随意垂落,明明是随性至极的姿态,他却生了一张冷淡的脸,周身气息亦是叫人难以接近。
与丹修一贯的仙风道骨不同,他并没有穿着丹修标志性的白色道服,而是冷色调的玄色长袍,外披一件乌黑外衣。太虚道门的弟子见了,还以为是戒律堂哪位长老出了关。
“段师兄。”
一支沾了墨的毛自身后递来,“在天秀峰比试那会儿,你用的丹药方子,给我瞧两眼。”
段云衫神色不变,用指尖移开毛,“《丹经》三十二册,第六洞,自己去看。”
“我没带丹经,师兄你就给我写两段,不求写完,写两段也好。”坐在他身后的师弟哀求。
段云衫视线一转,见周围修士们都聚精会神的看台上论道,灵力一动,欲要化作光点离去。
“师兄你去哪里?”师弟一惊,忙压低声音,“师叔祖他老人家在旁边看着呢,小心回宗门他罚你面壁思过。”
“你替我看着。”段云衫将傀儡符拿出来,变幻出一个昏昏欲睡的自己。
师弟眼睁睁的看他离开,又不敢声张,只好缩回脖子老老实实的听大修论道。
段云衫出身仙门段家,六岁拜不知海琉璃宗门下,十岁筑基,十六结丹,于丹道一脉登峰造极,仙途之坦荡,令人艳羡。
琉璃宗与太虚灵境有数万里之远,若非天崩地裂的大事,两派并不来往,故而关系十分冷淡。
段云衫出了道场,在仙游宫中赏起美景来。已快申时,宫中道童们66续续的出了宫门,准备前往千符山守夜。
霞光万道,逐渐聚拢。
谢微言醒时,殿外夜色朦胧,橘色的烛光映在窗棂游廊上,好似有一层薄薄的纱雾。
他掀开被褥,披上衣服便向外殿走去,“子稷,子稷?”
谢微言连唤几声,也不见伺候他的道童前来。他走到窗前,推开轩窗,见点点星光自灵草花丛中浮出,织成银色的雾带,往夜空星海飘去。
他视线放远,又见远处殿群火光点点,似人头攒动,这才记起溯夜守夜时的规矩。
谢微言转身去取火折子,将殿内红烛一一点燃,才有些落寞的坐回床沿。
清流论道回宫,走到寝殿,见谢微言面色苍白,不免蹙眉。
“溯夜诸多事宜,太微俗务缠身,不好离开。”他走到谢微言面前,扶着他起身,“当断则断。”
谢微言如何不知,只是藕断还有丝连,心底难免酸涩。
清流扶着他走到偏殿,坐在青玉案前。桌案上摆着几盘小菜,还有一碗冰莲粥。
“冰莲是灵物,你如今灵力尽失,腹中孩子又需要营养,正好给你补一补身体。”清流端起冰莲粥,“可要我喂?”
谢微言一愣,垂下眼帘,“……我自己来便好。”他伸手去接碗,那碗却偏了偏。
“你——!”
清流将碗放到他面前,“吃吧。”
饭吃到一半,清流接到剑信,又出了宫门。谢微言本就没有胃口,见清流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便放下了碗筷。
“时间不早了。”他低声开口,又摸了摸自己腹中的孩子,“要尽快回天苍魔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