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迟鸢仪容得体,面颊虽苍白,却无之前那般病气缠身,随意扫了眼屋里的人,走到最里面的主座前坐下。
李闻清这才回过神,站起身,拱手作礼。
解芜带着女儿,随他一起行礼。
绿桃倒了盏茶,默默退到戚迟鸢左后方的位置。
戚迟鸢掩着眸底的不自在,唇畔漾起浅笑:“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李闻清那双眼紧紧盯着戚迟鸢,差点就要暴露藏在深处的情愫。当年并非不喜欢,若不喜欢就不会递那封信,如今再见,全都是当年在一起玩耍的画面。
解芜偏头瞅了他一眼,手指捏紧了椅子扶手。
戚迟鸢端起茶,低头抿了口,道:“表哥特意找来,是有什么事吗?”
提起事情,李闻清收敛眼中情绪,正起脸色:“此次前来,的确有一事想求王妃帮忙。”
李闻清站起身,撩起衣袍跪了下来。解芜见他如此,也跟着跪下,还带着女儿一起。
一家三口跪在诸玉堂,倒显得戚迟鸢有些不近人情。
“是关于……”李闻清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戚迟鸢,面上有羞愧:“是关于我娘的事。”
戚迟鸢长睫微动,眸光渐冷,她不愿提起当年的那封信,更不愿想起任何有关的人。
那封信对她的侮辱太大了,舅舅走的早,舅母一人抚养表哥长大,对他要求严格一些倒也正常。可舅母的这份严格不用在李闻清身上,反而是用在她身上。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勾引表哥。’
‘想进我们家的门,简直是痴心妄想。’
‘从小就一副狐媚样儿,谁娶你谁倒霉,可别纠缠我儿子了。’
她至今记得那封信,信里文字如同有了声音,像泼妇骂街一样灌入她耳中。那年她才十五,对将来的一切都抱有幻想,被舅母一封信尽数打碎。
明明是李闻清在纠缠她,为何不好好管着自己儿子,反倒去怪别人。
戚迟鸢强忍着心里的不舒坦,深吸了口气,问:“舅母怎么了?”
李闻清低着头:“她被诬陷伤了人,正在牢里关押着。”
来京城的路程就花了三个月,错过了合家团圆,害妻子解氏无法回娘家过节,害女儿年幼就要跟他奔波,路上无数次啃干粮,吃顿好饭都是稀奇的。
戚迟鸢眼中有讽刺、有轻蔑,轻笑了声:“以舅母的脾性和为人,究竟是她被诬陷伤了人,还是真的伤了人,官府还能冤枉了她?”
她就是讨厌这位舅母,从前碍于辈分不好明着说这些,受了委屈全都忍下。如今可以不忍了,她为什么还要客客气气的说话。
李闻清瞳孔微缩,直愣愣地看着她,似乎不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印象中的表妹,心善脾气又好,向来柔柔弱弱,旁人说什么她都说好,从来不会说出如此咄咄逼人的话。
解芜都听懵了,眼前的人,跟李闻清口中的表妹完全不一样。
李闻清手指蜷起,跪着向前移了两步,着急道:“我娘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时常担忧你的身体,表妹难道忘了,我娘曾经还给你送过许多罕见的药材。”
戚迟鸢当然没忘,那段记忆尤为深刻,那时舅舅还在,舅母待她有长辈的模样。舅舅走后,舅母就和戚家撇清关系,这种人不值得可怜。
“刀子嘴豆腐心?”戚迟鸢抬眼看着他,语气平和:“那你可知,当年她是如何羞辱我?”
羞辱?
李闻清神情疑惑,不知有这事儿。
他只知道自己递书信的事被现,被母亲关在府里教训,知道自己没有履行诺言。
其他的,一无所知。
戚迟鸢唇角微弯,不急不躁:“及笄那年,她递来书信,说我狐媚勾引表哥,说我痴心妄想,还说谁娶我谁倒霉,那书信我还留着,表哥要看一眼吗?”
谁都没想到戚迟鸢会这么坦然地说出一切,还是当着这么外人的面儿。
绿桃皱起眉,这样的言语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实在恶毒。
李闻清脸色愈难堪,只觉得颜面扫地。
解芜身为女子,同样深知这些话的恶毒,万不敢相信这些恶毒的字眼是她婆母亲自写下来的。
戚迟鸢脸色不变,柔声问:“这只是一部分,表哥还想听吗?”
她这般平和,实则心里愤恨,藏在袖中的手指捏的泛白。
李闻清张了张嘴,失了声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羞愧、愤怒、自责,好几种情绪萦绕在胸腔,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儿。
“王妃,您这次救了婆母,她定会对您心存感激,也会对当初的事情感到羞愧,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惩罚她的法子?”解芜眼睛明亮,口齿伶俐。
戚迟鸢轻轻颔:“可能吧,但我不想要她的感激和愧疚。”
“王妃……”
解芜还想说什么,手腕被人握住,她茫然回头,见丈夫落魄摇头。
李闻清:“算了。”
解芜:“你如此艰难的赶路,我与女儿跟你受了那么多苦,你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