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听闻女房们说起这些,优便在心底叹一声气。世道如此,也难怪同僚们会这样说了。倘若她说她并不想嫁人,只想与徘徊在大阪城的亡魂相伴着,她们岂不是要吓坏了?
她所居的庭院里没有时令的樱,但是从高处眺望下去,能瞧见一二株樱树的枝稍,那枝上粉云堆叠,很是风雅。虽说只能看到一角,却比将整株樱尽收眼底要来的有味,让人能在心底猜测另一半是生的什么模样。
一期一振来的时候,她便对他说:“若是能离开内城,去看看外头的樱就好了。”
一期一振是亡魂,会悄然不绝地来,无声无息地走,她早已对此习惯了。偶尔有外人来了,她也无需担心被察觉。
青年眺望了一眼樱枝的方向,点了点头。
春日的风很是和煦,吹得人浑身懒洋洋的。优卸去了冬日的厚厚锦衣,只披一件单薄的胡枝子色打褂。她侧眸窥看着身旁的青年,忽而问道:“一期一振…从前,可娶过妻子?”
她是想了很久才大着胆子问出这个问题的。
一来,擅自打听男子的娶妻婚嫁之事属实无礼;而来,倘若一期一振真的娶妻过,他如今是亡魂之身,这样生离死别的问题,想必会勾惹起他的伤心事。
但一期一振却摇了摇头,说:“……那样的事,不可能。娶妻之类的…”说着,竟然露出有些好笑的神情,仿佛是瞧见了不懂事的孩童。
不知怎的,优觉得心上似乎舒缓了一下。
她绞了下袖口,又问:“那你从前…不曾想过娶妻吗?如果想要娶妻的话,是想要讨个怎样的女子为妻呢?”
她问完话后,便安静下来,只等着静听他的回答,眼底似有一捧光。但出乎她的意料,一期一振只是摇摇头,说:“我没有想过那样的事情。……以后也不会。”
——一期一振从来没有想过娶妻那样的事。以后也不会想。
他眺望着城下的那一株樱,长被春日的风吹得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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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吗……”优慢慢地叹了口气,“是我失礼了。”
她低下了头,轻攥着袖口出神。就在这时,她听到身旁的一期一振说:“优以后也会出嫁吧?所以才会问我这些事。”
“啊……”她愣了愣,连忙想要否认,“不是……”
一期一振含笑望向了她,说:“这也没什么意外的,女子存活在乱世不易,想要更好地活下去,难免要依靠丈夫。我虽然起初不理解这些事,但是见多了,也就习惯了。优已经有合适的人了吗?”
她想摇头,又想点头,心中有许多滋味,但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期一振是亡魂,不可能与她真的长久相守,二人迟早会散开的。她理应明白这个道理,而一期一振更是对此无比清楚。
他能说出“丰臣家迟早会衰落”这样的道理,势必也明白她迟早会嫁给旁人的结局。尽早将这些话说给她,也许是在提醒她不要泥足深陷吧?
明明该感激一期一振的提醒,可不知为何,她的心底却有一种淡淡的埋怨感。
为什么……要将这些话说出来呢?
一期一振见她沉默,便温柔地安慰道:“优,你一定能遇到合意的丈夫的。”
她愣了愣,捏紧了衣袖,忽然道:“春天的风还是有些冷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失陪了。”说罢了,她便向着屋间走去。
一期一振站在原地望着她,并没有追上来。等到她上了走廊,回头一看时,却见庭院中已没有了青年的身影,他再度如幻影一般消失了。
……这算是什么呢?
一期一振不忍她日后受伤,所以尽早提醒她出嫁吗?他到底还是个温柔的人,可这样的温柔,却总令人觉得寒冷。
春日的天越来越暖适,大阪外城的壕沟也被一点点填埋了。但是,一件令淀殿与秀赖大人震怒的事生了——
德川方不仅填埋了两条壕沟,还将其他的大阪城壕沟都填掉了,并且趁机将外城一并拆除。他们的手脚太快,等到回过神来,原本固若金汤的大阪城便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内城;内城之外,则是一片断壁残垣,再无从前的防御之力。
“被德川家欺骗了!”这样的怒吼与埋怨之言,时时可以从人的口中听到。
可就算再如何恼怒,现在也为时已晚。修筑大阪城耗费了许多年,如今一朝被拆除,想要再重筑简直难于登天。眼下,光秃秃的内城正直接暴露于德川家的阵营之下,那些火炮可以肆无顾忌地攻入城内。
大抵是确信大阪已无还手之力,德川家又来了议和书,要求秀赖殿下放弃手中的天下,遣散城池中的浪人。可淀殿素来是个好强的女子,不愿将太殿下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咬着牙拒绝了这封议和书。
好不容易得到的宁静,再度从指间溜走了。德川家再度军临大阪城下,且这一回,大阪已无壕沟、外城与城墙的抵御了。
四月时,淀殿将城内的女眷都聚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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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处。
“我的二妹,京极氏的阿初夫人就在这城中。”淀殿对着身旁呜呜哭泣的女人们说道,“京极一族与德川家交好…只要我的二妹愿意带你们离开,你们就能平安无虞地出这大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