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照看着他:“您说。”
李正业道:“我看那大周国的纪正卿嚣张得很,过几日秋猎,你去骑马露两手,让他看看,大齐不是只有唐亲王那样处处平庸只想着歪门邪道的草包。”
此次秋猎,因为大周使团入京,大周人也很荣幸地被衡帝邀请参与。纪正卿在两国接洽的宴会上扬言大齐内没有同龄人能比过他的骑射,少年意气风锋芒毕露。
而秋猎最传统的就是比骑射,谁马骑得快,射下的猎物多,谁就是胜利者。
重照的脸色微变,答应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这个请求,他还真不能答应。
站着射箭无妨,骑马过于激烈,林太医明令禁止不行。重照自己也不敢冒险。
他现在仍旧不敢告知爹娘,一时竟然找不到借口拒绝。
好在李正业只是略微一提,门口有下人通报说是钟氏请他们过去,李正业看了眼天色,说:“差不多快用膳了,你去找你母亲罢。”
……
第二日一大早,重照一步一跪直至金銮殿,在门前呈上镇国公府私印及崭如初的封爵圣旨,衡帝往他手中一看,脸色顿时变化。
金銮殿殿堂宽阔,地面一尘不染,烛台林立,器具无不精美奢华。
重照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不肖子李重照代父李正业,求请陛下褫夺镇国公爵,家父愿离开朝堂卸甲归田。”
他一言既出,四周哗然。
重照不为所动,他一动不动地趴跪在地,跪过数十白玉阶的膝盖疼的酸,他慢慢地深呼吸,怕情绪过于紧张影响到孩子。重照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逞强了,心里有些急切地等皇帝降下准确的圣旨,赶紧回去找林飞白。
衡帝心里也有些动容,偏偏这个时候韩永丰带着一批枢密院和兵部吵了起来,重照听了两句,心有些寒。
朝堂之上生争吵必不可免,衡帝本打算听来看看,但韩永丰没说两句,许长延带着大理寺和一群史官怼回来了。
重照听到前面忽然有人笑了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陛下,既是李大人想开了,那便允了吧,这般吵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小昭侯怕是要跪废了腿。”
重照没想到丞相也会出手帮忙,他跪着领了圣旨,起身的时候正撑着自己的膝盖,忽然有人伸过一双有力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重照闻着熟悉的冷香味道,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他顺势一倒扑进许长延怀里,把人拉扯地半跪在地,自己勾着人的肩膀,做出一时无力起身摔倒的模样。
重照借着宽大的袖袍的遮掩,隔着朝堂数百人的目光,安抚似的捏了捏许长延的手心,示意他自己没事。
重照用慌乱的语气说:“皇上恕罪,臣近日腿疼的厉害,一时失礼冒犯了。”
衡帝担忧地慰问了他几句,重照说没事,只道:“七日后秋猎,臣怕是无缘了,陛下恕罪。”
衡帝挥挥手,说:“下去好好养身子,秋猎以后还有机会。”
许长延搀扶着重照,送他出门了。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兵部尚书满脸疑惑地转头对户部尚书说:“你有没有感觉,小昭侯和许大人举止亲密地过分了?”
户部尚书是个暴脾气:“关你屁事。人家是少年同窗读书的交情。”
兵部尚书转回头,本想着问重照和丞相又有什么交情,方才丞相居然都为重照开口替人求情了,不是说文武不和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早朝照就继续,那边许长延扶着重照出了殿门,重照卸了力,索性靠在许长延身上。许长延先是生气想斥责,又见人被吓得脸色苍白而担心,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了。
许长延压低声音道:“你又在胡来了!罢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重照皱眉揉了揉膝盖,道:“大概是经不起折腾了,我现在觉得疼得厉害。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不是连站都站不起来,方才是吓唬人的,我只是不想参加秋猎。”
许长延扶着他在台阶上坐下,一点点给他揉着,“你要是不想参加,便跟我说一声罢了,我给你把名单上的名字划去便好。最不济便装病,何至于在殿堂内装腔作势?”他嘴上教训着人,好似当时脸色都变了的不是他似的。
重照露出一丝笑:“这不是为了更真实,博取皇上同情么?皇上之前猜忌我们是因为李家太强,我装弱小可怜,他就不会怀疑计较了。”
许长延半跪在台阶上,视线上正好与他持平,重照笑起来的时候和幼年一摸一样,眼里仿佛都有暖意。
许长延鬼使神差地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可真是个机灵鬼。”
许长延的手指微凉,重照被这毫无征兆的动作吓了一跳,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许长延赶忙收回手。两人一时谁都没说话。
这个动作过于亲昵了。小的时候,也只有重照对小长延做过,此时此刻,大庭广众森严深宫内,这一动作又仿佛带着无比的暧昧。
重照愣了半晌,忽然伸手捏了捏许长延的鼻子,他们小时候就喜欢这样捏人脸部的小动作,小孩子的皮肤捏起来细腻又柔软,只是长大了不大玩了。
重照笑着说:“许大人,越来越没规矩了?这可是在皇宫里。罢了,我该走了,免得耽误你回去给皇上办事。”
许长延忙起身,隔着宽大的袖袍的遮掩抓着他的手,“等下,我送你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