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她每逢微怒,他都会诚惶诚恐地上来讨好,但今日似乎例外。李肃一手撑着桌角,目光肆无忌惮落到她身上,“脏?你以为你多干净!焉知你是自己想从北戎回来,还是被人赶出来的?连拓跋焘都多嫌了你,不肯要你当他正房,你还有脸嫌我脏?”
长宁气得脸上通红,“李肃,你嘴上放干净点!”
大抵是那几碗黄酒壮了胆气,李肃此刻见她并无怯惧之色,反而要将这段时日的积郁一股脑泄出来,“你还想在我面前摆公主架子?你也不过是个冒牌货,要是真的,皇帝能放心让你嫁进李家么?说白了,你跟我一样,都是被人瞧不起的货色……”
长宁又惊又怒,不由得扇了他一巴掌。
李肃并未大雷霆,反而笑起来,“说中心事了?你天天叫人守着闺门,不肯叫我碰,不就是想自高身价么?你一个结过两次婚的女人,却还以为自己和黄花闺女一般值钱,这不太可笑了么?”
长宁还想扇他,手腕却被人牢牢箍住,李肃到底是个男子,哪怕醉中力气亦大得吓人。他将她抵在床沿上,狠道:“凭什么不许我碰?你是我的妻子,难不成还想为别的男人守身如玉?”
恍惚间他将眼前人与想象中当成了同一个,仿佛纪雨宁言笑晏晏地出现在他身前,当时他不肯碰她,纯粹是一时赌气,想惩罚她的不贞,可是如今,他现自己才是被惩罚的那个——因他从未真正得到过她,因此当失去她时,才会这样痛彻心扉的难受。
李肃不管不顾地在长宁脸上亲着、吻着,浑忘了眼前是他尊崇备至的公主,此刻他唯一的想法便是彻底占有这个人,如此方能一泄心头之恨。
却不知在长宁眼中,此刻的他与一头禽兽无异。
眼看他将要除下衣衫,长宁紧咬着下唇,手腕的剧痛与被羞辱的难堪一并袭来,她蓦地拔下头上簪,不管不顾地朝他身上刺去。
不知过了多少下,房中终于声息全无。长宁喘着粗气看去时,那人已如一滩烂泥般,躺在遍地的血泊中。
第88章。 丧仪 对朕来说,那就是一辈子。……
承乾宫两人睡梦正酣,半夜里却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郭胜匆匆忙忙进来禀报,楚珩起先还以为来了刺客,待听他说完,便蹙起眉头,“这个长宁,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说罢便要披衣起身,准备亲自接待这位妹妹——夜闯禁宫乃是重罪,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省得御史台询问起来反而麻烦。
长宁并未说有何要紧事,侍人们见她容颜憔悴、神情枯槁,因而亦不敢擅专,在皇帝看来,只当她在夫家受了委屈,好好安抚一番就成了。
纪雨宁却直觉有些古怪,若真是家常琐事,大白天说不行,非得深更半夜前来?且长宁向来聪慧亦重规矩,但今日却这样冒失,可见此事已严重到难以处理的程度。
她便按住皇帝的手,“您好好休息,我去吧。”
楚珩知她怕耽误自己上朝,因含笑在她手背上拧了把,“还是夫人体贴,那为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纪雨宁可没闲工夫跟他打情骂俏,挣开他的手,叫人把娇娇儿抱到这屋里来——皇帝处是没人敢打扰的,天大地大也不能闹着孩子。
自个儿且整衣出来,来不及梳妆,只涂了些润肤的膏脂,她以长嫂的身份接待小姑,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忽略了去。
然而见面之下纪雨宁却吓了一跳,原来郭胜所说并非夸张,长宁何止憔悴,简直苍白如鬼,跟丢了魂一般。
原本纪雨宁想让她在石太后处暂歇一晚,看这模样怕吓着老人家,只得先将人带到偏殿,吩咐玉珠儿取浴桶和热水来,转头向长宁笑道:“泡个澡,多少能松快些。”
长宁没说话,默不作声地让她为自己除下衣衫,将赤-裸身躯整个浸泡到冒着白气的木桶里,连羞赧都忘了。
纪雨宁屏退从人,让她好好放松,待四下里阒静无声后,方才温声道:“公主,这里没有外人,有何事你尽管直说吧。”
估摸着要么是在老太太、要么是在张氏那里受了气,不会是李肃——他巴结公主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冒犯?
然而在为长宁擦洗肌肤时,看到她手腕上一截紫青色的瘀痕,纪雨宁血都凉了半截,“这是他干的?”
长宁缓缓点头,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过是喝了点酒……他好像疯了一样,那时他完全是个不认识的人,只一味要在她身上逞纵他的兽-欲。
现在想想,那原是积怨已深的,他恨她,恨她的出身,恨她明明成亲却不肯同自己圆房,更恨她那种与身俱来的傲气——因是他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他才迫不及待想要征服。
细想想也是荒谬,直到此刻长宁才真正认清楚他的为人,他并非温柔可亲的翩翩君子,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牲畜。
纪雨宁已然平静下来,听长宁红着眼睛控诉着,她却只用冷冽的口吻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杀了他。”长宁的语气微带点迟疑,仿佛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做了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她记得自己用簪子在他胸口猛刺了许多下,鲜血浸透月白长衫,连地板都快捂不住了,茫茫地蔓延开去。
她无法面对那间充斥着罪孽与血腥味的空屋,只好到宫里暂求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