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纪雨宁正要开门,就见一旁巷道里转出熟悉模样来,她倒唬了一跳,“你站着多久了?”
楚珩正觉得腿脚有些麻,只能僵直地一弹一跳出来,像个模样笨拙的死尸,嘴上却道,“没一会儿。”
其实已等了快半个时辰——未免纪雨宁担心,便小小地撒了个谎。
但是又哪里瞒得住,纪雨宁一看就知道这人有多傻,说起来也是自己糊涂,该给他配把钥匙的。
便无奈叹道:“你先进来暖暖手吧。”
楚珩从善如流跟在她身后,像一只亟需爱抚的大狗。
玉珠儿目瞪口呆,心想这人早上不是刚来借过钱吗,怎么小姐还对他这样客气?莫不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忽一眼瞥见旁边畏畏缩缩的郭胜,双眸便瞪得更大了,她记得这位,说起来也很奇怪,明明一大把年纪,还来给人当书童,唇上连半点髭须都不见,哪个中年人是他这般模样?
玉珠儿忍不住道:“你怎么不留胡子啊?”
郭胜吓了一跳,心想莫不是太监身份被觉了,那可不得了——好不容易才得皇帝准许带他前来,若这时候拆穿,只怕小命难保。
正寻思该用什么理由搪塞,玉珠儿已自说自话起来,“我懂了,一定是为了装嫩,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爱面子的。”
可惜化装技术不太好,再怎么打扮也不像二三十。
郭胜:……忍住,要忍住。
为了陛下的私情,他付出的牺牲也太大了。
第21章。 巧遇 第二更
楚珩来得突然,但这回吸取经验,自个儿把理由给找好了,“我是来还伞的。”
晃了晃手里那把略显破旧的油纸伞——其实已是两个月前的事,这会子才拿出来说,怎么想目的都不单纯。
纪雨宁也是看过两出折子戏《白蛇传》的,心想古人的智慧可真不假,男男女女间不就那么点事么?
她也不拆穿,兀自微笑着,“劳烦少甫了。”
楚珩注意到她直呼自己的字,这让他心里也起了一丝悸动,“我能称呼夫人的名讳么?”
总是夫人公子的,难免有些生分。
纪雨宁当然不介意,她先前只是没想到这个,自从昨夜之后,两人的关系已不一般,再不必弄些假惺惺的客套。
她点头肯。
楚珩喜不自胜,越性上前一步,低低唤道:“雨宁……阿宁。”
大概是因两人挨得太近,他的气息恍然如在耳畔,纪雨宁只觉脸颊酥酥麻麻的,亦且有些失神——从前仿佛也曾有人这么唤她,不是大哥,她大哥才没这样细腻柔和的好嗓子。
会是谁呢……可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影已经模模糊糊,看不清了。
纪雨宁醒过神来,现对面人的眸子亮晶晶的,似乎期待她的回应,她便抿唇一笑,“少甫,该用饭了。”
今日虽未买到绣布,却意外购得了两尾鲜鱼,一半酥炸,一半正好拿来煮汤——奶白奶白的汤汁拿来拌饭别提多香了。
楚珩光听描述就恨不得垂涎三尺,尤其难得的是纪雨宁并未过问他的意见,而是自然而然把他安排到餐桌上——这才是真正一家子呢!
就连郭胜也分到了一大块金黄酥脆的鱼背——鱼肚当然是要呈给主子爷和夫人的。所幸背上的细刺极少,不必担心卡着喉咙,郭胜吃得眼泪汪汪的,还担心今日过来会饿肚子呢!
玉珠儿本以为这主仆俩是顺便蹭饭的,哪知晚膳之后,楚珩极自然地包揽了盥洗工作,又在纪雨宁铺床叠被时,顺理成章地跟去卧室——之后再没有出来。
玉珠儿目瞪口呆,借钱也不用借到床上去罢,这算哪门子的恶霸行径?可小姐既未将他赶出来,可知已经默许,莫非这位楚公子没当上公主府的宠臣,倒成了自家小姐的入幕之宾?
她拿胳膊撞了撞郭胜的肩膀,悄悄道:“你们主仆已沦落到这般地步了吗?”
要靠卖身来维持生计,简直有辱斯文。
郭胜没好气道:“那是公子与纪夫人的事,与我无关。”
“也对。”玉珠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你这种卖都卖不出去。”
郭胜:……
这些话已够扎心的了,偏偏这间宅邸狭小,也未安置给他的床榻,说不得要在堂屋里窝一宿,想到夜间穿墙凿壁的冷风,郭胜便觉肤上起了肌栗,抱着胳膊瑟瑟抖。
忽见方才拿话损他的小姑娘去而复返,“喏,这个给你。”
手里抱着一大团蓬松厚实的棉被,样子是旧了点,保暖应该很实用。
郭胜忽然就觉得这姑娘是仙女了。
*
纪雨宁这厢春宵帐暖,李家那头却是焦头烂额。
李肃再想不到自己刚封了官,要面对的麻烦却变得更多了。先是蔡国公那头借口办寿宴向他讨三千两银子的喜钱——虽然他这回能上任的确借了国公府的力,可三千两银子怎么张得了口?
虽说京官一向油水大,可他毕竟才刚刚上任,哪有胆子以权谋私婪取重利?少不得扮几天清廉模样,就连俸禄都未领齐呢,哪里应付得了蔡国公狮子大开口?
再就是京城诸世家迎来送往的问题,升迁宴、满月酒,哪项都推脱不得,因纪雨宁离去,眉娘又在坐月子——且她毕竟有个出身问题在,李肃不便让她出来待客,少不得辛苦几天大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