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寻常人家,阮眉会是个极好的妾室,孝顺公婆,热爱丈夫,尊崇嫡妻。可如今纪雨宁只觉得可笑,眉娘好比一面镜子,映照出过往种种,她好比自己的缩影,且更呆滞木讷——只知奉献,毫无回报。
或许是风尘里打小受过的苦,让她进入李家便如进了福窝,不敢有丝毫违拗。
纪雨宁作为外人,当然也不好劝她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只静静道:“这房里花香太过浓郁,反而不利于养胎,把那几盆百合移到廊下吧。”
阮眉急忙照办,又讷讷道:“还是夫人细心,我因是头胎生产,什么都不懂得……”
转念想起纪雨宁还没怀过孩子,自己这话似有讥讽之嫌,遂忙住口。
纪雨宁淡淡一笑,不予置评,她不打算跟阮眉成为知己密友,不过是看在孩子面上多照拂她几分——她是很喜欢孩子的,因为不曾生养过,便更觉得遗憾。
画眉轩的侍女端着一盘茶点进来,“姨娘,您让厨房做的酸枣糕好了。”
因长日漫漫,由老太太起头,府里午后便多添了一样点心,各人爱吃什么找小厨房要去,钱记在公账上——自从破罐子破摔买了那些冰之后,老太太如今算想通了,什么棺材本不棺材本,钱花出去才是最实在的,到时候两腿一蹬归西,还怕儿子媳妇不好好敛葬么?除非等着被人戳脊梁骨。
当然老太太也存了一丝幻想,打量纪雨宁会主动承包这项开支——她不是一向最慷慨的么?
然而纪雨宁早就懒得理会这些虚名,做什么要将银钱白填了限,就为了让人夸她这位当家太太像菩萨?究竟她也没得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因此纪雨宁只冷眼看着老太太开仓放粮,她自己不但不帮忙,反而从中分一杯羹。现在老太太连请安都不叫她去了,生怕她顺手牵羊又来占寿安堂的便宜——两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难缠,她究竟造了什么孽?
说回阮眉,她倒不像纪雨宁这般拉得下脸,回回去小厨房要东西,还得笑脸迎人,又把私房钱拿来打点,生怕别人说她恃宠生娇,弄得家宅不宁。
好在厨房的大师傅手艺不错,做的酸枣糕很合她脾胃,阮眉连吃了几天,精神都比以前好多了。
正要享用,忽想起客人在侧,遂用小碟子分出一半,恭恭敬敬递到纪雨宁身前,“夫人您也尝尝,这些都是没动过的。”
纪雨宁午膳没用,这会子正有点饿了,便没拒绝,食指轻挑,捻了块放到嘴边,细细咀嚼,觉得滋味异样,“这真是酸枣糕?”
眉娘笑道:“是赣州一位大师傅的手艺,想来不会有错。”
“那可未必。”纪雨宁冷笑,三下五除二将那块糕咽下,随即拍了拍手,吩咐玉珠儿,“去叫大嫂子过来。”
眉娘愕然,“夫人,有何不妥?”
纪雨宁没应她,只搓了一块糕捻成细粉,深嗅几遍,再度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张氏得知玉珠儿传唤,起先倒是一团喜气,听说纪雨宁得了公主府的礼,难不成还有自己的份?算这纪雨宁懂点礼数。
及至进了画眉轩的大门,张氏才觉出不对来,妯娌间往来也该在正院,做什么要来小妾的地盘?
心里便打起了鼓,本想推脱,无奈玉珠儿这厮膂力过人,捉着她动弹不得,硬拖着她来到二人面前。
张氏还想装傻,“弟妹你不是赴宴去了么?为何回得这样快?”
话音方落,便觉鼻梁处一阵剧痛——却是纪雨宁直直将那盘糕点砸到她脸上。
这蹄子真个要翻天了!张氏不禁暴怒,“姓纪的,你疯了?”
“我瞧大嫂才是疯了,算计什么不好,算计到二房子嗣头上?”纪雨宁慢悠悠起身,“嫂子,你自个儿说说,这盘酸枣糕里,到底添了多少山楂?”
第13章。 计划 她走之后,李家也不会太平
张氏自然不愿承认,兀自梗着脖子,“我知你看不顺眼,也犯不着拿这件事栽赃,我与阮姨娘无冤无仇,害她的子嗣对我有什么好处?倒是弟妹你至今无出,府里却凭空多了个孩子,你才想置她于死地吧?”
言毕,还深沉地望了阮眉一眼,暗示她别上纪雨宁的当,做了别人借刀杀人的那把刀。
哪知阮眉不但不疑,还往纪雨宁身边靠得更紧了些,一副同仇敌忾神气——纪雨宁到底给这死丫头灌了多少迷魂汤,如今倒成裙下之臣了。
不提张氏多么懊恼,纪雨宁已然冷冷道:“当然是为了家产,若老爷始终无嗣,将来这份家私少不得落到大房手里,再不然,大嫂你膝下有两个孩子,随便过继一个都够使的了,他又跟你亲,还怕没人给大房养老送终吗?”
张氏气得跳脚,“纪雨宁,你口里留点德!”
什么送终,不是明摆着咒她死么?
纪雨宁冷笑道:“你连丧德败行的事都做出来了,还怕人说嘴?这阵子厨房一向由你经手,不是你干的,还能有谁?”
似她这般生育过的妇人,倘说不知道山楂忌讳,更是荒谬。
张氏面对如此疾言厉色,固然心虚到极致,可谅着证据已然销毁,不承认纪雨宁也拿她没法子,遂只瞪着两只铜铃般的眼睛装傻,“厨房里人多眼杂,我不知是谁铁了心要跟二房过不去,总之绝非大房所为。”
纪雨宁看这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便只懒懒吩咐玉珠儿,“把厨房的杂役都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