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康斯坦丁和兰蒂也分别贡献了自己的故事,康斯坦丁讲的故事叫遭受诅咒的船只。不愧是船工家族,深受地域的影响,?他讲的故事脱离了欧洲大6,生在海上。
一艘海船本该行驶它平静的航程,?但船上似乎出现了怪事,水手看见了水中巨大的黑影,?船长出现了醉酒一般的幻觉,死猫被挂在了桅杆上,?血肉分离。
人们认为这艘船被诅咒了,?因为船只走不出这片海域,?人们开始祈祷,开始忏悔。
围坐在桌子上,?没有教师,?没有牧师,?人们要将自己做的事情说出来,并且进行灵魂深处的忏悔,?由于这艘船已经濒临极限,?没有人敢再撒谎,所有人都将自己内心深处最不堪的往事,?暴露于人前。
如果你以为盗窃一口之家的救命粮食就是人类道德最败坏的事了,那么桌子上的人死亡之后,灵魂大概都可以升入天堂。
讲述开始让人从心底寒。
每个人在为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隐秘在一种群体式的狂欢中倾吐而出而感到轻松,没错,?从最开始的恐惧、羞愧到后面的轻松,他们开始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黑暗秘密,同时又被别人的故事而震动:
原来自己并不是道德败坏、人品低劣的人啊,原来别人和自己都一样啊。
甚至连年纪最小的水手,都曾经抢劫过一个比他年纪更小的少女,而在那个少女试图反抗的时候,他又毫不留情地杀死了她。
等到太阳升起来,所有人忽然从这种狂欢中清醒过来,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了——他们是上帝抛弃的恶人,他们罪大恶极,无可宽恕,上帝让他们坐上了这艘船,要让这艘船沉没在大海中,结束他们罪恶的生命。
而上帝让他们在临终这一刻讲述自己的罪恶,是给他们最后的仁慈,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赴死。
所以人们都心甘情愿地跳海自杀了。
最后,当船长站在甲板上,也决定遵从上帝的意愿,跳入海中的时候——他听到了歌声。
那是海妖的歌声。
海妖,是海中的女巫。
她们生活在海底,潜伏于海波之中,她们也拥有曼妙的身姿,美丽的容貌,甚至一头鲜艳夺目的红色头,但她们的下半生身是鱼尾巴。
而最重要的是,她们拥有蛊惑人心智的美妙嗓音,听到她们歌唱的人类,会不由自主被深深迷醉,忘乎所以,甚至忘掉回家的路。
这艘船上的人就这样毫无察觉地迷失在了海妖的歌声之下,并且以为那是上帝的旨意,让他们所有人心甘情愿地自杀,以救赎自己的罪恶。
最后,绝望的船长也自杀了,因为他一个人也开不动一艘已经逐渐下沉的船只了。
“女人,”最后他悲叹道:“要小心一切女人,没有一个女人不是女巫!”
在康斯坦丁充满咏叹调的叙述中,这个故事得到了大家一致的掌声。
连克莉斯都觉得这是个好故事,对这家伙能出乎意料地讲出这样一个故事而感到惊讶:“看来广阔的海洋才是故事的源地,水手们有可能才是欧洲大6真正会讲故事的一群人,领主们不应该从优伶那里听取毫无营养的笑话,而是该从水手和旅人那里,得到最人深省的故事。”
“如果他们乐意用一个金盾支付一个故事的话,”希瑟姆道:“那水手可以站在他们面前,滔滔不绝地讲述三天三夜。要知道他们的故事并不十分真诚,就像康斯坦丁下的故事一样,我不相信海上有这样能蛊惑心智的女巫的存在,我所知道的大部分出事的船只,都是因为水手喝多了酒,辨别错了方向。”
“赞同,”克莉斯笑道:“但他们不会承认是自己的失误,他们会另找原因。”
当男人接受不了女人比他们更聪明更具有能力的时候,他们就会恶意地称呼她们为女巫,认为她们的能力来自于和魔鬼的交易;而当男人不肯相信恶果都是因为自己的昏聩无能而导致的时候,他们同样会把一切罪过都归咎于女人,称是受到了她们的蛊惑。
康斯坦丁立刻像一头喘气的公牛一样瞪起了眼睛。
“和女巫没有关系,这个故事最好的部分在于,”蒲柏打了个手指,笑了一下:“人们都罪恶滔天,但善于隐藏自己。”
“而当隐藏不了的时候,”克莉斯接道:“人们更善于暴露自己。”
“没错,是这样,”蒲柏冲她眨眨眼,勾起了嘴角:“克莉斯。”
人们都沉浸在这个故事里,对她并不怎么显示尊敬的称呼也就抛之脑后了,甚至包括克莉斯自己。
而克莉斯觉得以康斯坦丁这家伙的见识和阅历来说,这并非一个他能脱口而出的故事,而故事也简略了许多,似乎原本的故事应该更长,更丰满。
如果你拥有的阅历越多,就越会觉得这个故事相当有余韵,但她从康斯坦丁眼里,只看到一种迫不及待的炫耀和洋洋得意,如同母鸡下出一个金蛋一般。
“……必须得感谢克莉斯小姐,”希瑟姆由衷感叹道:“让我听到了这么多奇有的故事,原本以为,我就是最擅长讲故事的人了,但显然我在坐井观天,今晚之后我绝不会再对外吹嘘任何东西,我的故事行囊和各位相比,只怕是最干瘪的一个。”
人们认为他的话十分谦虚,但他确实说明了今晚是个让人亢奋的故事之夜,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能理解康斯坦丁故事里那群分享自己内心世界的人们是什么感觉了,是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