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和猪场的合作经营模式直到克莉斯那个时代还不过时呢,中世纪也一样,聪明的庄园主人会将猪群赶到果园中,用酒糟和腐烂的果实喂养它们,这对猪群来说是一道美味的大餐,经常有吃了自然酵葡萄的公猪烂醉如泥,如果这时候去抓它们,就轻而易举了。
但欧洲人还不知道粪便也是肥料,在克莉斯看来猪群的粪便可以继续沤肥,然后滋养果树,她准备等到博尼菲各地选派的农事官们来到舍弗勒之后,就传授这项堆肥技术。
“我知道了猪群去哪儿了,”忽然一个果农拍了一下大腿,用粗大的嗓门报告道:“猪倌儿带着它们去河里洗澡了!”
这个报告很及时,其他的果农很快也想起来,这几次来到果园吃酒糟的猪群似乎没有了以前烂臭的味道了,以前猪群一入果园,连习惯了臭味的果农们也要找机会暂避,但最近好像猪群们也接受了清洁和净化一样。
这不是牧羊人芬里不肯带着猪群下水洗澡,而是和羊群马群相比,猪群一旦下水就跟无头苍蝇一样,芬里就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很难将全部猪群都顺利赶回来。
但情况似乎在任猪倌手上生了改变。
密林西部有一条溪流经过,这条溪流不深不浅,但是开阔,正常人的身高没入,大概到腰部,猪和羊就要仰起来脖子了——和众人断定的一样,克莉斯看到猪群就在水里恣意玩耍,互相抽打着尾巴。
而那个高挑修长的身影却半倚在河边的木墩上,闭着眼睛似乎在享受阳光。
一只肥嘟嘟,估计刚生下来不到两个月的小猪正围着她打转,看起来急切地想要获取她手上的苹果,然而这苹果却从蒲柏的左手换到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圆形抛物线来,急得小猪蹬着前腿,不断探头拱着她的臂膀。
蒲柏似乎对这个游戏不厌其烦,而且他没有一星半点的同理心,因为他最后终于放下了苹果,看起来是打算给小猪分享了——然而下一秒这个苹果就被她扔到水里,漂流不到半米,被一头母猪顺嘴叼走了。
克莉斯就算远在五米之外,也能看到小猪不可置信的目光。
“做个人吧,”克莉斯忍不住道:“猪倌儿。”
蒲柏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变成了淡淡的茶色,似乎对城堡主人的驾临毫无触动。
“看起来你很清闲,”克莉斯提着裙子走过去,“我记得芬里做猪倌儿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清闲,这么消极怠工过。”
“您说反了,他才是消极怠工的人,”谁知蒲柏道:“明明可以让猪群都安安静静待在水中,他却常常手忙脚乱,给出错误的指示,让猪群不明所以。”
“这么说你很有一些放猪的技巧,看来我知人善任,为你安排了一份极为适合的工作。”克莉斯饱含深意地笑了一声:“不过以你的聪明,也被公猪伯蒂骗过了,让它成功逃脱猪圈,恐怕你引以为豪的技巧,也不过如此。”
蒲柏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在空气中打了个响指,似乎想要将垂头丧气的小猪吸引过来,看起来她宁愿和小猪玩耍,也不想和克莉斯多说什么,因为克莉斯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轻蔑。
“难道我说的不对?”克莉斯道:“即算你杀死了越狱的伯蒂,也改变不了它从你手上逃脱的辉煌成就,而你也弥补不了你的失职。”
“看起来博尼菲的女主人全然忘记了她的救命恩人是如何使她免于一场灾难的,”蒲柏开口道:“但显然我这次挺身而出并不值得。如果不是不愿意背负谋害领主的罪名,我宁愿放任伯蒂冲撞您的车马,扫落您的威仪,甚至在您的马车顶上撒尿,然后让您的未婚夫露出女人一样惊恐万分的神色……啊,真是历历在目呢。”
克莉斯差点没崩住自己的脸色——
这样粗俗的话在眼前这个女人嘴里轻而易举地吐露出来,本该让克莉斯燃起怒火,去质疑她的身份,质疑她哪里来的底气敢挑衅自己,然而当她一对上蒲柏猎豹一样灵敏锐利而又野性的目光,那样傲慢和不屑一顾的神色,克莉斯居然可以忍耐,说实话这甚至不叫忍耐,她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与其相信她在纵容蒲柏,还不如说蒲柏只是说出了真相。
似乎那一天的危急情况就是那样的。
“公猪伯蒂是一只很有想法的猪,”蒲柏将自己的裙摆撇在一边站了起来,傍若无人地出了感叹:“从第一天我来到猪圈就看得出来,它常常站在高处,眺望广阔天地,眼中除了有对自由的渴望,还有掩藏不住的怒火,鉴于它以往的战绩,它似乎不仅仅是想要自己逃脱,还想要带领着它的伙伴们一起挣脱普罗米修斯的绳索——”
“但它并没有成功。”克莉斯打断道。
“是的,于是它打算做一个孤胆英雄,”蒲柏翘了一下嘴角:“它为此做了精心的准备,饰以温驯的模样,甚至放弃了带领猪群冲撞栅栏,然而暗地里它咬开了一个豁口,如果不是那一天它运气不好,对上了您,我想它的计划也就成功了。”
“听起来你对它居然抱有一丝同情,”克莉斯道:“对一只猪?”
“我非常欣赏伯蒂的勇气,在它冲出猪圈,即将彻底逃出牢笼的时候,”蒲柏道:“它完全可以奔向密林,它可以嗅出密林的方向——但它似乎更知道是谁主宰了它悲惨的命运,它似乎燃起了复仇的火焰,转头对着您的方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