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oo米在那天上午举行。
我去操场后一直考虑,要怎么样告诉倪行或者班主任,我身体不舒服,我来例假了,我没办法跑,或者,我跑了也得是倒数。
可事实上,直到要上场,那些话我也没能说出口。
倪行和班主任都是男的,我实在没办法跟他们说这些,最后就想,大不了倒数,也不会怎么样。
我也没想到,上场后的情况,和我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我们班其他人,疯了一样地给我加油。
可能女生跑15oo米,真的需要勇气?
那个上午,当我站在起跑线,代表四班要跑15oo米的时候,班上那些女生,好像忘了开学后,她们就将我排除在圈子之外了,好像没有人再记得,我有一个在服刑的父亲。
她们喊加油,很多人一起,声音特别大,几乎从我刚一上场就开始,女生喊,男生也喊,郑西洋还拿了一个喇叭喊,那声音突兀又响亮,瞬间让我成为那一片的焦点。
我在高一级,应该略微有些知名度,经由他们那一喊,外班也有不少人跟着起哄,让“沈余年加油”这五个字,连成了一条线。
站在跑道起点,我产生了一种“箭在弦上”的感觉。
事实上我就是那支箭,在裁判一声枪响后,便条件反射地冲了出去。
我起跑过快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经现,自己处在领先地位。
看台上我们班那些人也瞬间沸腾,大喊变成尖叫,那声音,几乎划破操场上空,也差点刺穿我耳膜。
我没办法慢下来。
每当旁边有人赶上,“沈余年加油”几个字便像紧箍咒,让我的神经立时紧绷,跑到第三圈,我感觉双腿不是自己的了,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怎么跑,耳边除了尖叫声就是呼呼风声,脸颊被太阳晒得又热又烫,我甚至能感觉到汗珠从额角往下滚的路线。
学校没有禁止陪跑。
第三圈快结束时,郑西洋拿着喇叭冲了下来,像吃多了兴奋剂一样,一边在我边上喊加油,一边在前面领跑。
他开了先例,我们班那边又冲下来好几个人,许是看我有希望得第一,班主任最后都站在了终点线。
我很确定,当我冲过终点线的那一瞬,日光跃进我眼睛里了。
眼冒金星,我以为自己要失明。
有那么一会儿,我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喊什么,只记得冲出去、栽倒前,自己落在了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是倪行。
他捞住了我,喊:“喂!沈余年——”
尔后便是捏腿的、扇凉的,很多张脸在我眼前晃,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别围着”、“扶她站起来”之类的话,一片兵荒马乱。
可我站不起来。
耳朵里疼得不行,脑袋也疼得晕,胸腔里火烧火燎,嗓子好像充了血般又咸又腥,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等那些不对劲渐渐褪去,我才感觉两条腿好像断了一般不受我控制,小腹一阵一阵绞痛袭来,那种尖锐的痛感,让我瞬间便出了一层又一层汗,直将身子蜷成一团。
倪行现我不对劲了,用一只手大力地握着我胳膊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能听见他说话,可是我说不出话,看了他好半晌,视线都无法聚焦,只能勉强吐出一个变了调的,“疼。”
身子猛地腾空时,我意识到他将我抱了起来。
那一路他走得飞快,距离太近,我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郑西洋和孟文静还有班上另外好几个人跟着他,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将我送到了医务室。
快到医务室门口时,我清醒了不少。
可许是身体颠簸,张了张嘴,竟没说出话来,也就在那一晃眼的工夫,倪行便将我抱进了医务室。
医务室那天,进出的人也比往常多。
很巧,过来看我的那个校医,就是之前给我看过的那个,他问怎么了,郑西洋便急吼吼答:“跑完15oo就这样了,您快给看看。”
倪行随后又说:“她出了很多汗,好像肚子疼,问话也说不清。”
校医让他们散开,又吩咐倪行将我放在床上,要检查,我那时略微好转了一些,大脑也更为清醒,等校医抬手按上我腹部,问哪里疼时,我下意识说:“我早上来了例假,应该是痛经。”
校医还记得我,可能他也没想到,我一连两次来例假,都被抱去他跟前,检查完后,他带着点无奈的笑,直起身开口:“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应该就是剧烈运动引起的腹部绞痛,再加上她生理期,这状况就显得严重些,让好好休息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话说完,他又看向我,“身体素质不行,平时就该多注意,生理期还去跑15oo,姑娘你拿我这医务室当你家呢。”
他一脸责备,不过关怀的意味也很明显,我不太好意思,便连忙应声,“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外面还有的忙,说完话,校医便出去了。
他一走,室内顿时一片尴尬。
郑西洋第一个打破了寂静,他看着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不是,沈同学,这我就要采访一下你了,你到底怎么想的,跑个15oo不要命了,4分53秒,真够牛逼的!”
倪行踹了他一脚,“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