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他的错,他只以为为这天下百姓尽了忠心便好,哪怕马革裹尸也毫不在乎,却未曾想到那王座上的人已经猜忌心狠到了这般地步!这可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两千精卒啊,九死一生从战场上活下来,却死在了帝王的猜忌里。
他这是要带大乾的英雄们衣锦还乡,却让他们活活死在了家门口。
许耀灵意识朦胧,已经看不清了,只能隐约听见有人叫他,却终究是越来越远了。
……他这是要死了吗?
好啊,想到这里许耀灵唇角竟显出一抹笑来,他早该死了。
他早就应该死在那个血夜,他还记得那日的大雨与今夜的一模一样。全府上下几百口人的幽魂实在是太重了,太重了,重到他每夜被噩梦惊醒,眼前都是血红。
死前能救得谢叔一命,也算是死得其所。
许耀灵模模糊糊,突然想起了与谢凌与见的最后一面,那人喉结颤动,最后只说道“你不要后悔”。
他从不后悔,哪怕面目全非,他也从不后悔。
意识的最后,许耀灵好像听见了万千兵马疾驰而来的声音,有一道嗓音像极了谢凌与,可他终究是再也没有力气睁开双眼,堕入黑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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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天色熹微。
皇子府内灯火通明,来往侍从脚步都匆忙,面色慌张。
谢凌与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室内端出来,不停踱步,紧握的拳头几乎要迸起青筋。
在最后一刻,他们终于是赶到了。
只是除了那两名暗卫与谢侯和许耀灵,还勉强剩下一口气的,不过才五人而已。但就算还剩下一口气,也伤势极重,大夫刚一进去就连连摇头,怕是凶多吉少。
许耀灵昏迷仍未醒来,而谢侯在等到援兵之后,也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听见有脚步声过来,谢凌与转身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贺逸清端着药盘:“谢侯只是力竭再加上旧伤未愈才会昏倒,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许耀灵…被一剑正中腹部,还在抢救。”
谢凌与退后一步,怔怔说不出话来。
“不要着急,方伯在呢,”贺逸清放轻声音,小心附上谢凌与的左臂,“你看看你,自己受伤了都不知道。”
谢凌与却丝毫也感受不到疼痛,心中的伤痛愤怒最后都融成一句话:“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定,”贺逸清也声音冷肃,“将侯爷他们救了下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谢凌与疲惫的面容,开口劝道:“你去里间休憩一会儿吧,我们假传圣旨,伪造虎符,待会儿还要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可当时的情况除了去禁军营调兵,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
谢凌与摇摇头:“我怎么睡得着?”
“那也别再站着,稍微坐一会儿,”贺逸清将他拉到椅子上,继续说道,“那些人身上都带着废太子的令牌,可我觉得,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谢凌与也是这么认为,原因无他,那贺明瑞已经被废了这么长时间,又是从哪里调出如此多的人手?这场埋伏除了引起民愤,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那背后之人决计不会是废太子,而是另有其人。
谢凌与和贺逸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名字
——景仁帝。
第98章白绫鸠酒
而事实与谢凌与两人猜测的半点不差。
在这个暴雨倾盆又鲜血淋漓的夜晚,注定有许多人彻夜不眠,因为满腔赤血丹心却遭鸟尽弓藏,因为救人心切刻不容缓,或是因为计策败露——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晨光熹微,大殿中漆黑冰冷,墙角的龙涎香蒸腾着微不可见的白烟,冷白光线透过门窗的缝隙照进去,好像能将其中的光景寸寸割裂,景仁帝就坐在这割裂的龙椅上,袖袍上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
在他脚下,袁公公匍匐在地,脸色青白,抖若筛糠。
。。。。。。真好,真是好极了!
气愤到极致,景仁帝额角暴起青筋,胸口不住上下起伏,只觉得喘不上气。
割裂的冷白日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这个样子,不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反倒像是嗜人血肉的厉鬼。
——寡廉鲜耻,谋害忠良,可不就是厉鬼吗?
“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景仁帝眼神阴冷,“事已至此,除了谢家,其他都按原本计划去安排,要快!”
袁公公磕了个头,而后疾跑而去。
谢家。。。谢家。。。谢家!
景仁帝重重一拳锤在案上,眼神冷厉。
事到如今,原太子被废,二皇子身死,三皇子身有残疾,他膝下竟只剩一个贺逸清能够担当大任。在盛怒过后,景仁帝也不得不承认除了皇长子,他已经别无选择。而贺逸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隐忍十几年,文治武功卓越非常,几个月下来文武百官都称赞信服,景仁帝全部看在眼里。
他早就打消了旁的念头了,现在在他的眼中,贺逸清早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未来太子。
——至于其他的,既然动不得贺逸清,那就只能动谢家了。
景仁帝紧紧闭上了眼。
他还记得谢侯请命出征的那一天,跪在自己面前,分明是匍匐而又卑微的模样,眼神却清明坚定得像是利刃,用身家性命作为交换,只想得到一个马革裹尸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