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拜访的上官子兰站在院子里随意的四处看着,刚才下人已经进去通报了,他正等着丁谓召见他,突然他看到一个坐轮椅的女人被下人推进了院子里,她形容枯槁脸色蜡黄,大热天的还捂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久病之人,但她的眉宇间却有种让人敬畏的坚忍平和的神情,上官子兰认出那是丁谓的夫人魏淑娴,他经常出入丁府,见过几次丁谓这个残废的妻,但不知为何,比起丁谓他似乎更怕这位丁夫人,每次见到她上官子兰都有些莫名的心虚。
魏淑娴一进院子就看见了上官子兰,上官子兰没地方可躲,只好过去请个安。他上前对魏淑娴深施一礼毕恭毕敬的说道:“丁夫人好。”
魏淑娴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上官公子吧?”
“难得丁夫人还记得我,小人正是上官子兰。”
魏淑娴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现在还在做朝廷的买办吗?”
上官子兰回道:“都是托丁大人的福。”
“我们家里那些稀奇玩意儿也都是你帮大人弄回来的吧。”
上官子兰恭敬的答道:“丁大人肯赏识小人,小人当然要为丁大人尽心尽力,采办这些小东西都是小人分内的事,小人只怕不能让大人和夫人满意,上次丁大人还让小人为夫人弄了一条金项链,也不知夫人见到没有,是否还满意。”
魏淑娴叹了口气说:“那东西果然是来路不正。”
上官子兰赶紧说道:“夫人何处此言。。。”
“你跟大人一起赚了不少黑心钱吧?”魏淑霞静静的打断了他。
上官子兰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和丁谓当然一起赚了不少黑心钱,丁谓指给他提供路子,他为丁谓跑腿,这就是为什么丁谓要给他那些好处,而他又要跟在丁谓身后卑躬屈膝,他们为的都是钱,他平时在外面总爱标榜自己就是个要钱不要脸的混蛋,但此刻面对这个缠绵病榻却一身正气的女人,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法敷衍过去。魏淑娴满是病容的脸依旧平静,上官子兰却局促不安,暖烘烘的阳光照得他额头微微沁出点汗来,他沉默不语的站在那里尴尬极了。
魏淑娴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你年纪轻轻的,何必要为了钱摧眉折腰?”
上官子兰突然浑身一震,暖融融的阳光下他却觉得一股寒意漫上了脊背,魏淑娴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直视着他,上官子兰觉得那双眼睛似乎一直看到了他灵魂的最深处,他一直用自己的无赖和无耻掩盖起来的罪恶感在阳光下被□□裸的揭露了。他也是读过书的人,他也知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可现在的他气节何在?
“上官公子,大人要你到书房一见。”
身后下人通报的声音把上官子兰的思绪唤了回来,他定了定神说道:“哦,好,马上就来。”他向魏淑娴施一礼道:“小人先告退了,夫人多保重身体。”
魏淑娴微微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上官子兰低着头逃一般的走了,他走出了几步后忍不住回头一看,魏淑娴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仍旧在看着他,上官子兰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赶紧扭过头往丁谓的书房去了。
书房中丁谓正握着一支毛站在书桌前,桌上摊着一大张宣纸,上面写着“宁静致远”四个字,丁谓的字写的漂亮极了,京城里甚至有人高价买他的字,这几个字写的也称得上是铁画银钩,虬劲有力,只是画之间有几分躁意,似乎和“宁静致远”这四个字的本意并不符,丁谓的眉头也紧紧的锁在一起,看上去一副思虑颇重的样子。
一想起那日在金明池他作诗向刘娥邀宠,刘娥却当着文武百官和耶律奇珍的面贬损他一事,他就气的手都抖。丁谓是个气量极小的人,任何人对他哪怕无意的贬损都会让他记恨一辈子。当年他刚进宫为官时,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个时候他奉寇准为老师,一心想追随寇准报效朝廷,寇准也极其欣赏这个年轻人,不断向皇上举荐他,寇准对他来说既是导师又是恩人,丁谓对他的忠诚简直到了掏心掏肺的地步。有一次他到寇准府中赴宴,寇准喝汤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胡须,丁谓看见立刻站起身用衣袖为寇准擦拭胡须,寇准打他道:“堂堂状元郎原来就是为别人溜须的?”丁谓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当场下不来台,性格豪放的寇准哈哈一笑转头就忘了这事,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句玩笑话会对丁谓的心理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丁谓心思细腻感情脆弱,寇准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在他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从那以后丁谓虽然表面上仍然对寇准恭恭敬敬,内心却对他越来越疏远,他时刻都在寻找时机报复寇准。五年前寇准想杀进后宫逼宫,就是丁谓秘密告了他,将他贬到西北也是丁谓给刘娥出的主意,寇准一定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五年前的失败竟和他一句无心的玩笑话有关。
丁谓知道刘娥现在已经开始厌恶他了,就算她不厌恶他,单凭那天刘娥对他的羞辱,他也决不愿再依附刘娥了,如果现在有个机会能推翻刘娥,他一定毫不犹豫。。。
“丁大人。”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丁谓的思绪,他转头一看是上官子兰正垂站在门口,丁谓冷着脸点了点头说:“进来吧。”
上官子兰进去听他吩咐,丁谓慢腾腾的在椅子上坐定后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