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在娇艳的月季花中逶迤延伸,赵祯和耶律奇珍在小路上信步闲游。两个人今年都十九岁,赵祯生在四月,耶律奇珍生在十一月,虽然只比耶律奇珍大几个月,但赵祯看上去更加老成稳重,他浑身充满帝王的气质,雍容大气深藏不露,但却少了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激情,耶律奇珍则更像个十九岁的少年,他身上既有天然的贵族气,也有来自旷野的自由不羁,他像一只野天鹅一样,高贵又自由自在。赵祯自小在深宫中长大,接触到的人大多比自己年长许多,他身边还是头一遭有耶律奇珍这样年纪相仿的人相伴,虽然同为王族,但对方神采飞扬无拘无束的姿态让他充满了好奇,耶律奇珍也迫不及待想了解这个和自己同龄的汉人帝王。所以他们的谈话讲了些些场面上的套话后,谈话的方向很快转向他们各自的生活和经历,两个年轻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像相识多年的朋友一样无话不谈。
赵祯问道:“你的名字很好听,是谁给你起的?”
耶律奇珍答道:“是我祖母起的,我们耶律一族有冬天去大辽东北部狩猎天鹅的习俗,那年我快要临盆的母亲陪我父亲和祖母去打猎,我父亲射下了一只大天鹅,随行的猎人割开天鹅的嗉囊竟然取出了一个鸽子蛋般大小的珍珠,那颗珍珠圆润光滑世所罕见,称得上是稀世珍宝,这时我母亲恰好开始腹痛,然后就在猎场上生下了我,我祖母说我是那颗珍珠带来的,就给我取名耶律奇珍。”
“原来还有这么个来由,跟一般的皇室子弟比,你洒脱大胆,确实衬得起这个名字。”赵祯由衷的说道。
耶律奇珍哈哈笑着说道:“我哪是什么奇珍,分明是就是匹野马。我十二岁便离开王庭,四处游历一直至今,我睡过马棚,翻过雪山,吃过树叶,还和野兽搏斗过,过的简直是下等人的生活,皇兄年纪轻轻就贵为帝王位居人上,才是真正的奇珍。”
赵祯好奇的问道:“你都去过些什么地方?”
“草原、大海、沙漠、森林、绝壁我都去过,有一些地方之前甚至从没人去过。”
赵祯有些奇怪的问道:“你贵为王子,耶律一族怎能允许你孤身犯险?”
“是我祖母让我这么做的,”耶律奇珍答道,“从小她就告诉我,不要老窝在王庭,要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做什么她就让我做什么,从来都不阻拦我。”
赵祯听了他的话眼中透出一丝淡淡的羡慕和落寞,他微微笑了下说:“你祖母实在是很疼爱你。”
“没错,她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耶律说道,但不知为何他笑的却有些不自然。
赵祯问道:“朕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懂礼数的契丹人,你是从何处学来的汉人规矩?”
耶律奇珍答道:“我祖母把我从小养在身边,她对汉文化十分感兴,宫中还有大宋的儒生,所以我自小便接触汉人文化礼仪。”
赵祯想了想说:“你祖母可就是萧太后?”
“正是,我祖母就是萧燕燕。”
赵祯点点头说:“原来你是萧太后一手带大的,难怪如此出众,当年的澶渊之盟便是我父皇和萧太后一手促成的,虽然我未见过她本人,但一直听说她是真正的女中豪杰。”
耶律奇珍坦诚的说道:“我祖母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从小最敬仰的人便是她,她不仅在武功上颇有建树,在大辽的内部治理上也功勋卓著,大辽就是在她手中才有了现在的盛世。”
赵祯笑了笑没有说话,耶律奇珍见他不置可否的样子便问道:“难道皇兄不这样以为?”
赵祯答道:“萧太后对澶渊之盟作出的贡献辽宋两国有目共睹,至于在辽国内的施政,我大宋不知,也无权评价。”
耶律奇珍猜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直白的说道:“我祖父去世后,我祖母一直把持朝政直到她去世,我知道这在你们汉人眼里是乱了规矩,所以你们汉人对我祖母颇不以为然。”
“何出此言,其实。。。”
“还有,”耶律奇珍打断他继续说道,“我祖母在我祖父去世后,公开和她原来的情人韩德让在一起,还让韩德让统领全国的兵力,这在你们汉人眼里更是不守妇道有悖伦常。”
耶律奇珍的话道出了萧燕燕在汉人心中的印象,虽然萧燕燕确实有能力,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当政在汉人眼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更别说她和韩德让的事情还闹得天下人尽知,凭这两点汉人就不可能给她太高的评价,赵祯对萧燕燕的看法亦如是,可他没想到耶律奇珍竟这么坦白,他有点不习惯耶律奇珍的说话方式,惊讶的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但赵祯并未流露出自己的惊讶,也不跟他争论,只是淡淡笑了下说:“毕竟辽宋两国风俗不同,公道自在人心。”
耶律奇珍却大胆的继续说道:“但在我看来,这正是我祖母了不起的地方,她和韩德让是真心相爱的,所以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有些女人为了荣华富贵就甘愿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我从未听说有人唾弃这种人,那为什么我祖母这样敢爱敢恨的女人反而要被横加指责?难道在你们汉人看来,只要身体是忠诚的,心就可以随意出卖吗?况且那时我祖父已经去世,一个独身女人凭什么不能去追求自己的爱情。至于那些说我祖母把持朝政的人,我认为更是可笑,既然看不惯我祖母,那就应该直接推翻她,在背地里嚼舌头算什么本事,权力只臣服于强者,我祖母在辽国屹立几十年不倒,就证明她是个强者,既然是强者就应该受到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