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后悔你做过的事情么?”上官子兰问道。
“过去我富甲天下的时候从没后悔过,但现在什么都没了却有些后悔了。法华寺里的很多师姐师妹都是从乡下来的,她们很多人出家前连铜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借高利贷的往往都是这些穷人,就是这么穷苦的人家,还要想尽办法还我那三十八倍的高利贷,怪不得要把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儿送来出家,不然的话只能买到青楼里换钱了。我从小就是在银子堆里长大的,什么都不缺,接触的人也都是富豪,所以我什么都不珍惜,也从来体会不到别人的疾苦,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才知道活着是件多艰难的事情。我刚出家的时候心里都是憎恨,我受不了自己一夜之间就什么都没了,我毁坏寺里的东西,撕烂经书,摔烂供菩萨的净瓶,往煮粥的大锅里扔煤灰,那个时候我只想报复,看什么都不顺眼,但大德尼从来都没有斥责过我,寺里的师姐也待我很友好,我不知不觉就习惯了那儿的生活,这五年的生活把我心里的戾气全都化去了。现在想想其实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那些数不清的财富是我的祖上积攒下来的,我不过是含着金钥匙出生而已,那些东西,没了也好。”
上官子兰沉默的听完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啊,没了也好。”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如意突然转向上官子兰道:“喂,你干嘛要引我说这些话?你心里不是在幸灾乐祸吧?”
上官子兰哭笑不得的说:“你能稍微把我往好里想想么?我在你心里就那么缺德啊?”
如意哼了声说:“你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上官子兰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
如意没好气的说:“那你赶紧送我出城吧,回去的晚了要被人说闲话的。”
上官子兰指着前方道:“这条河直通城南的水门,从这里一直漂下去很快就出城了。”
如意在船上坐下冲上官子兰扬了扬下巴道:“喂,赶紧想个办法给我解解闷,就这么漂着好没意思啊。”
上官子兰嬉皮笑脸的说:“仙姑说的正合我意,你看这地方人烟稀少,正适合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上官子兰你是不是皮痒!”如意一瞪眼睛就作势要打过来。
上官子兰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我给你弹琴好不好?”上官子兰说罢从船舱里拿出一张琴来,他在如意对面坐下将琴横在膝上弹奏起来。
潺潺的琴声流淌在寂静的河面上,如意有些惊诧的说道:“你弹得还不错嘛。”
上官子兰抬眼看向她道:“哦?怎么个不错法?”
如意哼了声说:“就你这两下子,去青楼里弹一段一次能得一百文吧。”
上官子兰哈哈笑道:“在下多谢仙姑抬举。”
如意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上官子兰拨弄琴弦的手说道:“我还以为你就是个俗不可耐的暴户,没想到原来还是个风雅之人。”
“这仙姑可说错了,我对这些风雅之事一点兴都没有,学会弹琴纯粹是为了打时间。每次出去跑生意,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一年半载,一路上风餐露宿,还得提防强盗,漫漫长夜实在是熬不过去,这才学会了弹琴打时间。”
同是生意人出身的如意对他的话颇有同感,商人重利轻离别,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一路上不仅要防强盗,在郊外还得防野兽,有的时候还会遇上翻车翻船这样的倒霉事,出去的实在太久了,有人就在当地娶个妻子,但说不定哪天就又启程了,如意的父辈莫不是这么过来的,直到她这一代生意做大了,才不用自己到处跑吃那个苦了。汉人讲究父母在不远游,但商人永远漂泊在路上,所以汉人不愿意从商,商人也总是被人瞧不起。如意饶有兴的问道:“上官子兰,你为什么要从商呢?你爹是经商的吗?”
上官子兰摇了摇头说:“我爹是读书人,但一辈子都没中举,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能中个进士光耀门楣,也正正经经读过几年书,但是我娘死得早,我爹早早续了弦,继母为了供她自己的儿子读书,就把我送出到铺子里去当学徒了。”
如意一拍大腿愤然道:“这女人可真过分!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也不能这么厚此薄彼吧!”
上官子兰哈哈笑道:“多谢你这么同情我,不过我现在倒觉得做生意比读书要好,虽然要在外面漂泊,但人是自由的,这样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
“既然你爹不是做生意的,那你暴富的度可够快的,老实交代吧,你到底是干什么不法的勾当才富起来的?”
上官子兰笑了笑说:“我的第一桶金可是老老实实挣来的血汗钱,什么昧良心的事都没干,只要能挣钱,不管多危险的商路我都敢走,有几次差点就被狼叼走,还被强盗抢劫过,翻车翻船更是常事,我这条命是死里逃生捡回来的。”
如意惊讶的说道:“我说你可真行,你到底是有多爱钱,能这么豁出命去。”
上官子兰看着如意没有说话,他的脸色明显的阴沉了下去,如意缩了缩脖子说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看得人慎得慌。”
上官子兰垂下眼帘拨弄着琴弦自嘲的笑了下说:“没错,我就是爱钱,为了钱我什么都能干,谁让我是汴梁第一混蛋呢。”
虽然上官子兰的口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如意却觉得他怪怪的,从他们相识以来,他的每一个举动她都没法解释,如果他们以前素不相识,他做这一切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