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毡竖起一根指头说:“要一百文铜币。”
“价格公道,”年轻人笑着点点头说,“但是我的铜币不多了,我可以给你金子”
瞎毡摇了摇头说:“这可不行,我这里只收铜币。”
“难道金子不比铜值钱吗?”
瞎毡说道:“金子是很值钱,但是金子太少了,只适合有钱人家收藏起来,无论在辽国、宋国还是周边这些地方,做生意的都只认铜币,只有铜币能快周转带来利润。但是这一片只有宋国能造出铜币来,我们所有人都在用他们的铜币,铜币注定会越来越不够用,但同时也会越来越值钱,现在铜币已经开始涨价了,所以我要多屯一点铜币捏在手里。”
年轻人笑笑说:“你是个聪明的老板,我付铜币给你。”说罢从随身的包袱里数出一百文铜币爽快的付给了瞎毡。
瞎毡的独眼里放出贪婪的光芒,他赶紧接过铜币收进口袋里,年轻人对他友善的笑了笑,愉快的吃起了馊的牛肉。瞎毡觉得这个年轻人蛮讨人喜欢,便和他套起了近乎:“我说,你是哪儿的人?”
“我是契丹人。”
“哦,辽国来的”瞎毡点了点头,“那你上哪儿去呢?”
“大宋。”
“那是个好地方,适合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汴梁,那里的女人又香又漂亮。可是你上那儿去干什么呢?”
年轻人说道:“我四处游历,什么地方都去,来这里之前,我去了西域的天山。”
“天山?我也刚去过,差点就被那儿的暴风雪冻死。”
烂泥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瞎毡和年轻人都被吓了一跳,他们仔细一看,才现烂泥里居然躺了个人,他脸上身上糊满了泥,已经看不出来长什么样子,即便隔着这么远,都能隐约闻到他嘴里的酒臭味。
年轻人问道:“你到天山去干什么?”
烂泥里的人醉意朦胧的说:“喝了太多酒,不记得了,瞎毡,再给我拿点酒来。”
瞎毡骂道:“你欠我的酒钱还没还呢,你个醉鬼!我该把你剁成肉馅卖了抵钱!”
“他是谁?”年轻人问道。
瞎毡耸了耸肩说:“不知道,前几天到这儿来的,和那帮回鹘人做投机生意两天就输了个精光,还欠着我的酒钱不给,这个杂种!”说罢往那个人脸上狠狠吐了口吐沫。
“瞎毡,添酒来。”旁边一桌羌人叫着他,瞎毡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烂泥里的人朝年轻人嚷道:“喂,给我口酒喝。”
“没问题。”年轻人拿起桌上的酒壶向烂泥里倒去,那人仰起头来大口大口的喝着酒。酒壶倒空了以后,那人撑着身子从烂泥里坐了起来,他吐了口吐沫说道:“这里可真臭,我要到汴梁去好好享受一番。”
年轻人笑了下说:“我听驼背吐蕃人说你刚赔了个精光,现在你连酒钱都付不起,汴梁可是有钱人的天堂,你去那儿能干什么?”
烂泥里的人哈哈大笑着说道:“你看着吧,我马上就会在汴梁变成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为了迎接这个时候,我得先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点。”说罢他扯掉身上破抹布一样的衣服,袒露出自己高大壮实的身体,赤身裸口体的从烂泥里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大坨泥竟也跟着他站了起来,年轻人这才现原来烂泥里还躺了一匹马,它在泥里躺了太久,已经看不出来是一匹什么颜色的马了,它嘴里喷着酒臭,四只蹄子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好像也喝了不少酒。
年轻人看着这个怪人饶有兴的问道:“等你成了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你想干什么?”
“当然全都花掉。”
“那挥霍光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去找下一钱,找到以后再挥霍光。”
年轻人叹道:“这种人生真是太冒险了。”
“这样才好玩嘛,我就是个职业冒险家。”那个人突然站定看着年轻人说道,“你姓耶律。”
年轻人鹰一样的眼睛倏然眯了起来,他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贵族,又是从辽国来的,当然姓耶律。”
“你凭什么说我是贵族?”年轻人追问道。
那人大大咧咧的说道:“我见过了太多的人,所以每个人是做什么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说罢牵着马向屋里的蓄水池走去,年轻人兴盎然的看着他,他也走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人,但眼前这个人却没有办法归类到他见过的任何一类人里。
那人连同马扑通一声一齐跳进了蓄水池里,池水淹过了他们的头顶,清澈的池水立刻变成了一池泥汤。瞎毡听见动静,怪叫了一声哀嚎道:“这个畜生!他把我们这里唯一的水源给毁了!”
浑浊的池水不停的翻滚着,不时有气泡冒出水面,突然水池里传出一声马嘶,一匹骏马驮着个人从水池中一跃而出,巨大的水花被溅的到处都是,年轻人看到从水池里腾跃出的骏马不由眼前一亮:他从没见过这么耀眼的动物。
那匹本来像一大坨泥一样的马浑身竟然是闪闪光的金色,它长着长长的鬃毛和飘逸的尾巴,一双眼睛像红宝石一样通红。马背上的人洗去了一身烂泥露出了本来面目,他结实高大,一身古铜色的皮肤,轮廓深邃的脸如同无法驯服的猛禽一样桀骜不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人的目光像野兽一样赤口裸又狡猾,上唇上蓄了两撇俏皮的小胡子,随着骏马的腾跃他披肩的长如黑缎子一样飘起来。